怎么回来了？回来了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开始匿名寄信给姐姐？
没错，肯定是给姐姐的，但是却填了月华的地址。
楚璃百思缠心，从传达室一问三不知回身走到桃李广场，肩膀突然被拍了拍。
楚璃转身，顾芊芊拿着一本相簿和签名簿，朝她微微一笑。
校庆会邀请校友回校演讲或观看表演，也有校友主动回母校看望老师，签名簿上都是彰显个性的墨迹。
顾芊芊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说：“很奇妙吧？”
笔迹柔和又不失力量，看得出来很重视，每一笔浓墨端正，提点弯勾等收笔处流畅而饱满。
两个名字都是一个人写的。
沈玥珺、林桦南。
很奇妙，一个带“月”字，一个带“华”，来到了月华，书写了一段青春往事，时隔二十多年，仍被人津津乐道。
闸门徐徐开启，历史记忆的水流吐泻而出。
“这是林清奕的父母。”顾芊芊抬眼看了看楚璃，又把相簿翻到某一届毕业生代表的合照，指着其中的两人，“郎才女貌。”
林桦南、沈玥珺都是那一届排得上号的人，沈玥珺更甚，是那一届的文科状元，也是月华自恢复高考以来第一个文科状元。自她之后，月华的校史进入了黄金时代，众多领域，虽谈不上个个皆大牛、名满殿堂、功垂后世，但也算是各有千秋，小有佳创。
一直到今天。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顾芊芊略有叹息。她作为宣传部的人员，要比普通学生掌握更多有关这个学校的过往变迁。倒不是说对月华兴盛有什么执念，她也明白，任何事物没有绝对的永远，只是念及过往，总有一种回望的惆怅和追忆的惘然，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一种淡淡的叹惋。
沈玥珺、林桦南，这两个名字在月华校史上的份量，也许不仅来自于两人之间的相识佳话与情缘深浅，令人动容和遐想，更因为两人的名字犹如一种印记徽章，深深地烙刻在了那个独属月华的辉煌时代。他（她）们开启了月华崭新的篇章，也承载了月华的流光溢彩，代表了一份骄傲。
过去的终不可复现。与其说怀念过去，不如说是在怀念一种感觉，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近察的感觉，创造出了美好的羁绊。
月华从独占一席，到与日曦平分秋色、不分伯仲，再到略有颓靡，日后也许不止二分天下，还有三分天下、四分、五分。这其间的落差，很难像风烟一样，吹吹就散了。它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来好好消化，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
沈玥珺是王晴带出来的，现任高二14班的班主任王晴。
同为文科重点班，13班与14班的气氛大相径庭，前者偏自由松散，后者仿佛时刻紧绷一根弦，这大概也与两个班主任的治班风格和习惯有关。
王晴做事雷厉风行，凡事力求尽全力、达到最好，常挂在嘴边激励自家班的一句话便是，你看13班某某某怎么怎么样，你明明可以做得比他（她）好，怎么会做不到……
这位王老师的身上还总有一种高挺的傲气，行动起来就像古时建筑中常见的飞檐。不过，可能她自己认为，应该像展翼高飞的凤凰才对。
现在楚璃知道这位老师的孤傲来源于什么了。
文理分班，根据高一综合成绩，理科前二十、文科前十都是由班主任亲选，理科1—6班，文科13、14班。
王晴一出手就咬定林清奕不放。
谢飞平日虽笑容和蔼，和和气气，但关键时刻，该争的必须争。
都是重点班，同在一条起跑线上，还没到最后时刻呢，怎么就分出高下了？
“我有经验，更适合带他。”王晴搬出过往渊源。
“林清奕是林清奕，高一我和王老师您都没带过他，都是白纸一张，还是要看亲身实践为好。”谢飞说。
年级一拍板，抽签吧。
谢飞抽到了。第二的周荏苒就到14班了。
“其实我觉得王晴真正想要的应该是你这类的学生。”顾芊芊对楚璃说。沈玥珺既有天赋又刻苦勤奋，娴静且温和，王晴又是偏爱全力付出并得到最大效果的人，加上是开先河之成绩，两人在校史上也被评为是师生最佳搭档之一。
而林清奕嘛……顾芊芊觉得，他还是给谢飞比较好。
这家伙可不是一个完全听话的主。
楚璃凝视照片中女学生秋水泠泠的眉眼，笑得淡婉清雅。
楚璃抬头，淡淡一笑，“可我也不是她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从来都不是。”林清奕认真而笃定地说。
期末考结束后，一般还要上一个星期左右的课，才正式进入寒假。楚瑶决定留校一直到除夕当天。
楚璃知道后，也留到除夕当天，再和姐姐一同回家。
留校的最后一天，楚璃从校外回来。林清奕就在冬青树下，见到她便走上前，定定地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楚璃摸不着头脑，边说边不自觉地和林清奕往紫荆园的方向走。
校内人影寥寥，苏文修这样的住校“钉子户”都回去了，每栋宿舍楼几乎不见光亮，只剩幽黄的路灯，拉长两人的身影。
寝室内，夏伊然见楚璃留宿，索性也留到了最后。
“我怕你一个人孤单。”夏伊然声称。
楚璃笑，没揭穿。
“你那什么表情！”夏伊然故作镇定，内心却有些慌乱。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楚璃远远比谁都看得真、看得透。这样的轻轻一笑，总是叫人紧张。
“我所有年货都拿来了！你再这样，我就不给你吃了！”夏伊然苍白地威胁道。这些果脯坚果饮料等，都是她前些时日拉着楚璃一块儿去买的，买来都堆在宿舍，也不拿回离学校很近的租房。
楚璃还是淡淡一笑。
夏伊然败下阵来。
“我是会有一些熟悉感，但既然我自己都不可能和我爸妈完全相同，又怎么会把你当成翻版。”林清奕说，恳切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楚璃。
如果说，这种熟悉感是一次契机，那接下来的一切，都是依照他的心意而动。他是认认真真想去了解的，而不会只停留在对熟悉感的联想中。
“就是不一样，就是……比如……”林清奕少见的慌乱，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想要对她说，以致语言系统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比如，我的地理不如令堂，我不如令堂全面。”楚璃看着林清奕，冷静地接下后续的话。
林清奕连忙摇头，茫然无措。
楚璃定定地看了几秒，低头笑意盈盈，笑得不像平常那般清淡沉着，笑得倒是有些肆意。她抬头又看着林清奕，歪头浅笑，“林清奕，你变了。”
什么时候，她开始直呼这个名字，内心也是自然而从容。
楚璃后来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暗恋。她的情绪太过淡然，太过释然，没有失落到跌落尘埃，也没有欢喜得在悬崖边上长出一朵花来。
安静平和，只有秋水涟漪，清波微泛。
除此之外，她是会撒腿就跑的。
温青思曾问这样不无聊吗？
楚璃当时只浅浅一笑，后来回忆，突然记起，姐姐也是这么说她的。
“你干脆出家算了。”楚瑶十分认真地建议道。
但她有在好好生长的。
“嗯。”林清奕却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楚璃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她收起了促狭调侃的笑容，怔在原地。
“我……”林清奕眸中清亮，星辰闪烁，靠向楚璃。
楚璃在他明澈坚定的视线中恍惚失神，心跳得完全脱离了原有的轨道，最后一刻，得以惶恐地从温和缱绻的空气中逃离，“我、我先回去了！”
楚璃逃到一半，想了想又转身招手：“其实我很荣幸，请代我致以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