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周四、周五举行高二年级期中考试。
考试的紧张被搁置在课堂和试卷里了。现在风风火火的都在窃语另一件事。
下午上课伊始，教室广播传来一则通报，不出所料。
一、经全面调查和认真思考，给予高二（13）班廖子期和高二（16）班陆筱蓉严重警告处分并留校察看，视后期表现再予酌情；
二、教室将更新高清监控设备；全校进行宣传教育，各班务必在周一班会上进行充分引导和告诫，由班主任负责组织实施到位；
三、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树立正确人生观和价值观，友善并谨慎处理同学之间的关系。
据说，年级方面最初是准备对两人记过，廖子期更是记大过，但廖子期妈妈的一番直白堵了众老师一个措手不及：
“我送我儿子来读书，就是看他年纪还小不需要太早继承家业。考不考大学无所谓，就是到时候高中文凭拿不到，我和他爸也能让他成为市十佳企业家的一个。”
许嘉铭脸上颇为翻腾，气血堵在半路半天出不来。说起来，许嘉铭的资历其实要比其他老师，像谢飞、王晴这些的都要少些，但选任年级主任的时候，众人还是举荐了他，一是年纪稍大的老师不太想揽事了，又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诸多事务都要照管，忙不过来；二来能管事且愿意管事的，谢飞算一个，不过已经是年级主管了，相当于副年级主任；许嘉铭虽行事作风与之大为不同，但对工作是严谨负责的，基本就把学校当家了，周末也很少回城中区。
月华的大部分老师仍住在城中区，搬迁后只能两头跑，是否要因为个人工作而举家迁到这边也还各人各家商议着。
“理解、理解，”谢飞僵硬地笑笑，连忙出来说话，“廖妈妈，但我们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成绩好坏先放一边，我们向来是就事论事、赏罚分明的。你像廖子期同学这次校运会上拿了很多奖，比如200m的第六、1000m的第二、3000m的第五、跳远也得了第五名，这些只要获奖了，我在班上都是夸奖过，班委也都用班费给予了一些小奖励的，这是他做得好的。但现在我们说的，是廖子期同学没有把握好男女同学相处的距离和分寸，他作为男生更要承担主要责任……”
“我知道，我也不是事理不分的人。”廖子期妈妈语气倒是柔和，没有过多刁难，“这事我肯定会好好骂他一顿的。但你们也说了，只是抱得太紧了嘛，其他什么事都没有，这小子就是有这心也没这胆啊，在学校干这种事绝对不可能的。记大过是不是太重了些？我听人家说，现在对档案越来越重视了，这记过肯定要记入档案的……”
周一下午两节课是例行班会，这天没有如往常一样自习。谢飞让陈绪等班干负责在过道走动巡查，任何同学都不许拿出练习册或试卷，双手都平放于桌面上，转笔拿笔等动作一律停止，他则在教室后面站立，讲台上播放着性教育的影片。
叶妍妍的辅导班卷子也被迫收起，黑色按动笔连同笔袋都被收走放到讲台上。
班上一片肃静，与常日谢飞所倡导的自主治班、轻松自在的班风迥然不同。
一段时间后，心理辅导老师蒋方絮走进13班，手里拿着一只香蕉和透明环套。演示是从16班开始的，到13班的时候，香蕉的黄色表皮已显露出些许褐斑。她开口问：“我们班上有年龄很小的吗？”
“老师，”宋祁玉缓缓举手，“那个，我认识一个年龄比较小的，在1班。”
“哦，没事。1班排最后，估计今天没时间了，后面我到1班的时候再注意。” 蒋方絮点头，“大家应该都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高一的时候其实我们都观看学习过刚才放的教育影片了，现在新增一个内容：如何使用安全套。年级着重强调你们和16班，所以等会要一个一个上来，亲自学习如何正确使用。但之所以增加这项内容，是为了更全面地学习性方面的知识。大家都是十六七八的人了，你们又都是经过重重考试，不说全部吧，在座大部分人都是吃过学习和生活的一些苦的，这个阶段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实你们比老师更清楚。情感方面的就不说了，高一心理课说过很多次了；大家学习也紧张，班会基本都是自习。现在你们学习的时间没有了，老师也得增加工作量，当然我不是不想工作哈，我是很爱工作的，工作使我快乐，是吧飞哥？”
台下有些同学笑出了声，谢飞也微笑回应。
蒋方絮心理硕士毕业后，来月华工作没几年，但凭借较简练幽默的互动风格，她在学校里也颇有人气。
人一个个上台，结束时两道铃声都已经响过。想上厕所的去解决完后，又回到班里静坐。
“好，那么到我的部分了。”谢飞脸色端正，看着众人，“首先我要向同学们道个歉，因为我作为班主任肯定要负起相当的责任，虽然结果没有什么大事，但我在其中的疏忽大意也确实存在。”
“我一贯提倡班级可以自由轻松些，充分发挥各个同学的长处、优势，互帮互助，共同进步。这并不代表这种治学理念和管理方式是错误的，我也并不会因此改变我的理念初衷和管理态度。”
“然而，它确实是一个令人警醒的事件，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酿成大错。我常说，积小成大、积少成多，这就是为什么这次年级，包括我对这件事都高度重视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月华是市内中学一直以来的领军人，更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很重大。它说明我们对在座各位生理和心理教育上的忽视，对你们作为一个人、一个普通人、一个有情感、有思想的即将成年或已经成年的人的教育的缺失。”
“8月底大家都回校了，你们知道8月底有一个节日吗？传统节日。”谢飞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众人静默。
“七夕。”
“……七夕吗？”
三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发出，肯定的回答出自林清奕，后者的回答出自苏文修和楚璃。楚璃的声音要小些，她是看场面太沉默才出声，但三人中只有她缓缓举起手，所以一时教室的目光似乎都朝她转来。
楚璃默默收回自己的手，先低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座位更近的苏文修，苏文修连忙低头转过视线。林清奕在她的后方，她没有回头望，这样会更显眼的。
但莫名的，隐隐约约觉得林清奕的一双清眸就在盯着自己，在她和苏文修出声的同时。
“嗯，”谢飞点点头，“据一个平台的报告显示，今年七夕的重要消费群体的年龄阶段在18—29岁，订酒店、去旅游。很多使用手机订酒店的地点就在教学楼，还带动了高校周边的高星酒店涨价10%左右。”
“为什么我提这个？你们现在十几岁读高中，未来二三十几岁读大学、读研、读博或工作，遇到了有好感的人，想接近、想接触，想在一起，这正常。先不说经济或家庭，也不去谈什么是真正的爱之类的，大家虽然是文科生，但高一都学过生物，知道人体基本构造，人的生理限度会受年龄的影响，年岁增长之后才能逐渐发育完全。只追求生理上的新奇或刺激，会对身体带来多大伤害大家有想过吗？”
“这不仅是现在你们要想明白的事情。到了大学，到了工作，你们同样要思考，要对自己负责，尤其对自己的身体负责。我们都说身体上的伤可以愈合，心理上的不行；其实有些身体上的伤也是很难愈合的。”
末了，谢飞宣布年级的最后一个处理：由于13和16班是“发源地”，所以必须多加警示，遂要求两班全体同学每人必须手抄一份《中学生守则和日常行为管理规范》及《月华中学学生管理手册》，限本学期内上交完毕。
一片哀嚎声中，谢飞双手摊开，“我也要交一份检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