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将白日里残留下来的最后一丝热浪给带走了,天际繁星遍布,月亮女神塞勒涅接替了太阳神的任务,把柔和的月光撒向大地,虫儿们又开始了它们的合奏,悦耳的乐声从人间传来,此起彼伏。
普罗米修斯正左看右看,尽管确定了没有谁在附近,他也依旧没有完全放心。
今天下午他刚制定完作战计划,立马就收到了父神的神鹰传来的信。一回到房里拆开看,上面写的是父神约他出来谈谈。
所以他就来到父神约他的地方,并一直等到现在。
伊阿珀托斯选的这个地方,是天界与人间交界处非常偏僻的一处空地,只要他伸长了脖子就能看到繁华热闹的人间。
此时,人间已经是初夏了。
回忆起当初上克里特岛告诉宙斯他的身世,还觉得是昨天发生的,普罗米修斯现在细细想来,都差不多是半年前的事了。
等待的时间显得很漫长,普罗米修斯着急的同时,还得看看有没有被别的神发现,不然他也不好解释为什么会跟敌方的神见面,哪怕那个神是他的父神,也不能打消对他的怀疑。
又等了一会儿,普罗米修斯终于看到从另外一端走来的伊阿珀托斯了。
伊阿珀托斯今天脱去了代表神明身份的华美服饰,换上了凡人那种款式的褐色短袍,外面再穿着带兜帽的浅灰色斗篷。
宽大的兜帽下那深深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只要他不出声,依靠这副打扮绝对没谁能认出来他,就连普罗米修斯都差点被骗到了,要不是那道身影和神息太过熟悉了,他真的会忽略过去的。
“你知道我找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对吗?”
伊阿珀托斯在离普罗米修斯还有十多步的距离处停下,伸手将兜帽摘下,青色的双眸直直地盯着站在他面前、让他操碎心的儿子。
“是的。就算您不找我,我也会找您好好谈谈的,父神。”
事实上,早在去克里特岛找宙斯时,普罗米修斯就做好了会有这么一天的心理准备了。
“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不说废话了。你立刻退出叛党,就算你不跟我一起效忠克洛诺斯,也别掺进这趟浑水里,这样陛下才会放过你。”
虽说是约出来谈谈,但伊阿珀托斯说的内容和语气,都是非常强硬的命令式。
天知道他为了向克洛诺斯争取到这个结果,到底费了多少口舌?连脸面都不要了,就是为了保住普罗米修斯。
也幸好今天陛下心情好,答应不计较了,甚至还十分宽宏大量地不要求普罗米修斯一定要选队站,而是当个中立的旁观者就行。
一得到克洛诺斯肯定的答复后,伊阿珀托斯高兴地立马回言论神宫写信,再选好一处地方当见面地点,就让自己的神鹰给儿子送信去了。
他希望普罗米修斯能在自己的劝说之下回头。
仿佛是没听到那命令式的话,普罗米修斯反而用随意的语气说了句:“父神,想必您为了我的事,正跑东跑西忙碌着吧。”
“哼,你知道就好!”
还算这小子有良心,知道父神的不易。
“我…很感谢父神为我所做的一切……”
普罗米修斯嘴角微勾,先是满含感激地看了下言论之神,随后十分坚定地说:“但我不会放弃我的理想的。”
“胡闹!”
伊阿珀托斯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理想比生命更重要的?”
要是命都没了,光有理想有什么意义?
“……父神你错了,没有理想地活在世界上,让我觉得比失去我的生命更加难受。”
普罗米修斯听此原本想要激烈的反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所期望的,只有宙斯能给我。”
自成年可以肩负起责任后,普罗米修斯就发现现有的体.系不合理的地方。他曾经奢望过克洛诺斯,会让他大施拳脚修改现有的体.系,但那个红发神王却反以为自己要挑战他的权威,而处处排挤自己。
他曾为自己的理想据理力争过,换来的却是越来越边缘化的位置,连父神都不能理解他,甚至还反对他,只因他是得利者就可以枉顾历史的发展。
他已经可以预见再过个几千年,神族之间就会爆发严重之极的内.战,这场战争是导致神族尽灭的导.火.索,把曾经埋下的隐患逐一点燃。
可是,没谁相信他所预见的一切
——或者说,他们不愿意相信神族的结局竟是这样的。
大家都认为他是为了野心才如此危言耸听。
得知自己被其他神这么误解的那一刻,他满腔的热血瞬间就冷了。
就在他为神族的未来担心之时,他看到了另外一条时间线。在那条时间线里,有位金发的神带领着一众神打败了克洛诺斯,建立起新的体系,他的出现会让神族走进新的篇章。
当看到这一位金发神时,普罗米修斯就已经觉得,对方就是那能让他实现自己理想的神,所以他用快的几乎接近光的速度,去找命运三女神莫伊莱姐妹询问那个金发神的身份。
三姐妹告诉他,那金发的神叫宙斯,现在在克里特岛上居住。
他就立马赶去克里特岛,然后他就遇上宙斯了。
自己总算……避免了神族的消亡,让历史沿着另一条线走了。
其实,就算不为了理想的原因,光是靠这段日子相处积累下来的感情,他都绝对不可能背叛三兄弟他们。
“我说你怎么这么固执!”
“真正固执的是你们啊!”
伊阿珀托斯见无论他怎么劝儿子都不听,气得伸手就想打普罗米修斯一巴掌,但手挥到一半却停下来了——当看到儿子那赤诚而坚定的眼神时,他忽然之间就泄气了。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也不逼你退出了。下次再见面时,我们就不再是父子了。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把伸到半空的手放下,伊阿珀托斯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劝普罗米修斯,他十分干脆利落地转身往言论神宫走去。
「普罗米修斯,真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不然你所遭遇的后果,会让我心碎的。」
雏鹰的翅膀尽管不怎么坚.硬,羽翼也不是很丰满的样子,却有着想飞往蓝天的渴望
——哪怕翱翔在高高的天际会摔下来令它们粉身碎骨,也不怕。
见父神已经走远,普罗米修斯心中顿时感到五味杂陈。
但终归是为了理想,所以他并不后悔。
最后,他还是以强硬的底气回了这一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伊阿珀托斯!”
父神,你为了守住自己经营多年的权与利,我为了神族而让历史走向另一条线,你我会产生分歧是迟早的事。
既然你我都不愿妥协,那么……就让时间来选择谁对谁错吧!
轻柔的风一直徐徐吹拂着,树叶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如果不仔细听的话,很像是有观众在看到伊、普父子俩对话的场景时所发出的细微唏嘘声。
——可是,这里人迹罕至的,哪里有什么“观众”呢?
…
普罗米修斯走后过了一会儿,一颗漂浮在空中、毫不起眼的小光球动了动。它像是受人控制般逐渐往上升,直到升到近万米的高空上、靠近一辆飞天马车才停止上升,从马车窗口一下钻进去。
“这还真是有趣啊~”
见母神将光球收回来,修谱诺斯右手抚着下巴,对于刚才从光球传回的影像,他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
“可不是吗?”
尼克斯眼珠转了一圈,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儿子,用一种半是埋怨半是调笑的语气说:“幸好我不是伊阿珀托斯,不然要被普罗米修斯气死哦~”
修谱诺斯一听,哪能不知道母神暗指的是谁,立马保证道:“母神放心,我和塔那都是不会让您操心的!”
尼克斯红唇一勾,微嘲道:“那上次是谁让我不要管,让他们去趟浑水啊?”
修谱诺斯脸一僵,“不是跟您说过要还人情的吗……”
怎么母神又提到这个了?
尼克斯也不玩儿子了,摆正脸色严肃地问道:“你们到底欠哈迪斯什么了?就不能让母神替你们还?”
塔那托斯和修谱诺斯是她最宝贵的两个儿子,作为母亲的她当然是不愿让他们掺和进天神间的内.战。
要不是修谱说非还人情不可,她还不一定会答应儿子们去淌这趟浑水。要掺合就掺合吧,可是呀,直到现在修谱都不说他们到底欠了哈迪斯什么。塔那这个儿子就更不用说了,问他的时候直接就是沉默。
所以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只小猫爪在不停地挠她一样。
“额…母神,不是我不愿说,而是我已经答应了哈迪斯要保密的。”
当初他们兄弟让哈迪斯去干这么丢脸的事对方都可以,甚至在帮的过程中还差点吃亏受委屈了,现在让他们兄弟帮回去也没什么的。
大不了打不过的时候再向母神求救。
“不说就不说吧,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又一次‘逼供’失败,尼克斯只能安慰自己下次再找机会了。
她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不信问不出来!
时间被耽误了不少,母子二神也不玩了,赶紧驱使飞天马车,开始他们今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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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蒙娜河,克洛诺斯的军队与大洋神的正规军正隔河对视着。
「克洛诺斯在搞什么?」
大洋神站在自己弄来的海水上,满脸疑惑地看着那个似雕像般站在战车上的红发神王。
从收到宙斯他们的通知后立刻赶回来,到现在正式跟克洛诺斯对峙,俄刻阿诺斯已经等了小半天,克洛诺斯却只是光站着,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完全不像他的性格啊?
为免克洛诺斯使诈,俄刻阿诺斯只好让己方的神不要先冲上去。
现在这对峙的一幕,真有历史重演的感觉。
起风了。
温暖的风携带着海水的味道吹拂在脸庞的感觉,就像是被一位温柔的母亲细细地呵护着;脚下是没过膝盖的海水,冰凉却并不会霸道地夺走脚的温度及感官;
身穿银色盔甲的将士们沉默而整齐地排列着,宛如一只正待苏醒的巨兽,让人恐惧着不知它下一刻是否会睁开双眼,张开大口给敌人致命一击!
哈迪斯伸手把有点长的侧发撩到耳后,幽蓝色的双眸紧张而警惕地注视着河对面的红发神王及他的军队,右手不自觉地将长矛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