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到深夜的指挥使大人，刚一阖眼，就被敲门声扰了起来。
旋即一颗毛茸茸的从微敞的寝衣中探出头来，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谁呀？”
外头的祝晗夷停住了手，想到昨日柳池盈的嘱咐，于是清了清嗓子。
而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响彻整个听荷院。
“嫂嫂开门，我是我哥！”
祝宴卿：“……”
指挥使大人彻底睡不着了。
见房里头没动静，祝晗夷又深吸一口气，半个音还憋在嘴边时，面前的雕花木门猛地大开。
祝晗夷一个跟头栽进了祝宴卿怀里，眼前撞得直冒金星。
“你是你哥，那我是谁？”
狼狈地揉着额头，祝晗夷身子挺得绷直，“我是四哥。”
柳池盈憋着笑，“四殿下来了也不能开门。”
这位小公主虽然虎了些，心肠却十分热络，盯着祝宴卿看了许久。
“二哥怎么在这儿？”
这下轮到祝宴卿迷惑了，泛着红血丝的桃花眸闪烁，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同只有一个七八岁心智的孩子说这些，有些为时尚早。
“二哥在给姌姌教书。”祝宴卿忽而一本正经道。
正倚在太师椅上打盹的莲翘打了个激灵，祝先生，您这教的正不正经啊？
柳池盈小手轻掐了把祝宴卿的腰窝，嗔怪地瞪他一眼，示意别当着小孩子面胡说八道。
没成想祝晗夷一捧脸，“我也想学！”
被祝宴卿提溜出门时，祝晗夷小脸拉的跟苦瓜一样长。
转过身时，瞧见面前站的笔直的谢辛。
“三公主，王爷命属下随行，陪您在府上转转。”
小脸由阴转晴，蹦蹦跶跶往外走去，“正好，你帮我去粘个鸣蝉！”
柳池盈睡了个回笼觉，睡醒时，就见祝晗夷坐在床前的绣凳上发呆。
“嫂嫂你醒啦，”她献宝似的又从身后掏出一串鸣蝉串，“这是谢大哥帮我掏的。”
莲翘揉了揉因憋笑而酸痛的腮帮子，昨天把孙子串了一串，今日又把人家祖宗掏出来了。
“只可惜这鸣蝉炸了吃不香……”
拎着鸣蝉串，祝晗夷沉思片刻，又提着裙子奔了出去。
不一会儿，不远处就传来祝翊知暴怒呵斥的声音。
“祝晗夷，把你那玩意儿拿远点！”
祝晗夷咯咯直笑，“不，好玩儿！”
柳池盈连忙派莲翘把小公主捞了回来，准备带她一起给太后制药。
从锦盒中掏出乌蛇干时，祝晗夷眼都亮了。
“这是嫂嫂你做的？”
莲翘骄傲地挺起胸脯，“那是，我家主子可勇猛了。”
两个小丫头交头接耳嘁嘁喳喳了半晌，祝晗夷眸中的崇拜更甚。
于是她束起四散的青丝，仔细学着柳池盈的模样将乌蛇干研磨成细粉。
柳池盈见她磨得粉质细腻，便又挑了几味药材扔进石钹中，“杳杳真棒。”
得了两句轻飘飘的鼓励，祝晗夷比粮铺里的驴磨得还起劲，一刻钟不到，便收获满满一钹药粉。
净了手后，柳池盈又教祝晗夷如何捏药丸。
黏腻乌黑的药膏在小手里搓圆捏扁，继而滚得光滑油亮，变成一粒粒丹丸。
祝晗夷有样学样，不一会儿，两人便捏出了一大盘丹丸。
还想再问问柳池盈有没有多余的药膏时，就见侯公公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
一见柳池盈，侯公公白腻腻的脸松快了下来，连忙招呼道：“柳庶妃，大事不好了！”
柳池盈连忙给侯公公递了盏茶。
可他连茶都来不及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柳庶妃快随杂家进宫吧。”
上了马车，柳池盈才知道太后竟然病倒了。
“寿辰那日还瞧着太后生龙活虎，怎的病势如此急？”
提到此事，老嬷嬷就眼角含泪，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水痕。
“奴婢伺候太后四十年，甚少见她病的如此急，思来想去，许是这几日新吃的那剂风湿两祛散的缘故。”
“只是……”
她顿了顿，亦有些不确定，“只是此药方出自令狐神医之手，应当不会出岔子才对。”
“太医去瞧过了吗？”
点了点头，老嬷嬷这才拭去眼角滚落的泪珠，“瞧过了，可太后这病来的急，药也喝了，针也灸了，都是无果。”
“最终还是宸王殿下来看过后，让奴婢出来寻的庶妃。”
“敢问嬷嬷，药方可有带出来？”
嬷嬷仔细从怀中掏出一张澄心堂纸，“请庶妃过目。”
纸上的笔迹清秀端正，柳池盈只瞥了一眼，就认出这是柳娉娉的字迹。
再往下看时，小鹿眸蓦地暗了下来。
良久，缓缓吐了口浊气后，柳池盈有些愠怒，“附子之烈，似得天水之阳，如此助阳之物怎能与这些药材共用？！”
老嬷嬷吓得发起抖来，“可，可柳姑娘说这是令狐神医开出来的方子……”
“嬷嬷既伺候太后许久，可亲眼见过令狐神医的笔迹？”
柳池盈推过药方，“这上面的笔迹并非是令狐神医的，而是出自柳娉娉之手。”
“想来她定是急求药物起效邀功，这才擅自换了几味药材，没成想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太后。”
聪明反被聪明误，柳娉娉重生回来后，处处急于求成，反倒陷自己于水深火热。
到了太后住的康粹宫时，祝晗夷一溜烟似的跑入了寝殿。
边跑，边哭嚎喊着皇祖母。
柳池盈定住心神，吩咐嬷嬷煮来一壶甘草水后，也提着裙摆跟了进去。
她身子渐重，如今行动格外不方便。
刚踏进宫，一双大手便搀住了她。
“王爷。”
祝宴卿抿唇，面上愁云难掩，“今日劳烦姌姌了。”
殿中的宣帝脸色也不好，见柳池盈来，连忙摆手示意她进去瞧瞧。
太后唇色苍白如雪，柳池盈照例替她把了脉后，从针卷中抽出两根银针。
一旁的胡太医见她施针之处与自己全然不同，连忙掏出手札记录，生怕错过什么。
两针下去，太后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几抹血色。
祝晗夷大喜，“太好了，皇祖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