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金宝屯胜利农场通辽知青 郭长立
郭长立 男,1952年出生在内蒙古通辽市。1971年下乡到金宝屯胜利农场三营,曾任农工、电工,1975年回通辽市当工人。1978年考入通辽师范学院(今内蒙古民族大学)物理系;1982年毕业任哲盟工业学校教师、教务科长、副校长;1996年调北京市当中学教师,曾任北京市东城区教研中心教学研究员,2012年退休。中学高级教师职称,中国物理学会会员。
一天上午,我按常规在三营内巡视供电线路,这时多数人已经上工或下地,营区内居民区比较安静。忽然从大树后闪出一人拉住我,吓我一跳,仔细一看是场部公安派出所的警察老李。虽然我只是一名普通知青,但是由于从事电工工作,经常“上窜下跳”,所以很多人都认识我。他很神秘地对我说:“小郭,你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帮我一个忙,这是政治任务。”我一想,人家大小是个领导,恭敬不如从命,就答应了。老李说:“你站在这里(指树后)别让人发现,只要对面庄师傅家回来人,马上和他一起进屋监视他。我去找人,几分钟就回来。”我一听,这怎么和跟踪特务差不多呀?但是一转念,认为这是“党和人民对我的信任”,马上就学着电影戏剧里那样说:“坚决完成任务。”然后老李就匆匆离去了。
过了一会儿庄嫂回来了,她开锁进屋,我急忙跟进屋里,她一愣,我就坐下跟她聊了几句。这时老李领着几位领导、干事闯了进来,大声问:“老庄哪里去了?”几人开始搜查。这个家很小,没多少东西,只是一台交流电子管的台式收音机很显眼。一位老警察仔细端详起来,回头喊我:“你过来看看它能发电报吗?”我差点笑出声来,心想你怎么如此弱智呢?但是在几位领导严肃的目光下,我不得不郑重其事地走过来,装模作样地观察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根据初步检查,它不能发电报。”老警察听后露出疑惑的目光,我急中生智连忙解释,这收音机只能收音如同耳朵,发电报就像说话如同嘴巴,这耳朵是不能说话的,您不信可以找一位高手鉴定。这时气氛有所缓和,悄悄问过老李后,我才如释重负地“逃走”了,临出门时我似乎看到庄嫂感激的目光。
当天晚上,我听说“现行反革命分子”老庄已捕获,他的罪状是:
一、制作、散发反动传单;二、散布反革命言论,恶毒攻击中国共产党;三、结成反革命集团。
同时,在三营又抓走了一些据说是老庄“同伙”的人。
过了一段时间,我因为工作调动离开农场,听说老庄判了八年徒刑。2009年,农场场庆时请我们故地重游,我应邀前往。踏上这块热土,心情激动,一下子就想起老庄,并且听到了一段令人心酸落泪的往事。
1970年代,当地发现一些反动传单,当局十分紧张,严令限期破案。正好有人举报老庄有反动言论,加上有一名前国军少将刑满释放,在农场就业,据说此人与老庄“过从甚密”。关键是当时无法可依,办案人员急于立功,胡编乱造,所以一起子虚乌有的冤案如此铸成。到了1980年代,案情逐渐明朗,所谓反动传单都是国外施放远程气球所携,“皆为进口,并非内销”。这个立案基础没了,全体涉案人提前释放,予以平反。
最令人心酸的是,老庄判刑之后,迫于各方压力庄嫂与丈夫离婚,携幼小子女远走他乡。老庄在狱中精神抑郁,积劳成疾,到释放时已成精神病人,国家出资给他盖了房子,做了妥善安置。但是老庄一人生活,精神失常,四十几岁走失,竟不知所终,令人掩面叹息。倒是那位前国军少将饱经风霜,意志坚定,抗打击能力超强,年过花甲,熬过关押,挺到平反,据说释放后还在中学教了几年外语,真是老当益壮。
据一位内行朋友透露,当时判案,多数不经过法院(因为法院多数已“砸烂”),一般盖的都是“军管会”的公章,几乎全都没有法官或审判人员的签名盖章,个中“奥妙”,令人深思。
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这样的冤案不计其数。但愿今后我们的国家能走向民主法治,这样的悲剧不再上演。愿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和谐宽容,愿我们的人民越来越心情舒畅,富裕平安。
2013年7月1日,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