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看着刘婷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从床上缓缓走下来,先去把虞鹤鸣掉落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又坐回到轮椅上,一边向着刘婷的病床滑动,一边说着。
“心理医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比普通人多学了一些专业知识,多见过一些百态人生,多一些心理阴影罢了,而当他们混在普通人的堆里,就更看不出什么特殊的了,不过就是更会察言观色一般。就像如果我不同你说之前的那些话是一种心理治疗的方式,你可能永远也注意不到。当然,你也不必纠结那些,你只需要告诉我,跟我聊天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放松?”
刘婷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感受。
“我觉得很放松,无论是你说话的方式,还是语言,都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未来还有很多值得我期待的事情。”
江南听到这个答案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不得不说,刘婷真是她带过的最好的一届患者了。
“我不过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你自己并没有被打倒,你的心并没有感到绝望,而我只是你心底那颗希望的种子上浇了点水罢了。”
刘婷闻言,敛下眸子,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我真的还有希望吗?我觉得我是心太大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居然还能幻想着未来。”
江南看着刘婷自卑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强行地让刘婷的目光望着自己,刘婷也的确在听见声音后,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江南。
既然现在已经确认了是心理医生的身份,那么江南也没有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说。
“你现在不光是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高学历的研究生,我相信以你的文化素质应该明白,人的精神和肉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分离的,拿出轨这件事来打比方,真的只有肉体的出轨才是出轨吗?精神上的出轨就不算了吗?其实精神出轨是另一种预谋,而精神出轨与肉体出轨之间不过就差在勇气上,那勇气来源不过还是源于你的刺激物。”
说到这,江南停顿了一阵,又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说着。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娄烨导的电影,他的每一部电影似乎都描写了性、爱的方面,内心忠贞的余红。还是《花》里纠结在性与爱,自由与乡愁之间的花,最让我记忆深刻地其实是《花》,花是一名留学海外的高材生,却在被一个法国的下里巴强、奸后而爱上了他,最后徘徊在自由与不自由之间,找不到自己真的想要什么。我曾看过一条评论是这样说得,所以,墙外的她是自由‘婊子’,墙里的她则是闭月羞‘花’。人的灵与肉从来都是不完整的,如果从中国传统意义上来说,你在没有结婚之前同任何不是你老公的人做、爱都是一种强、奸,或是他强、奸你,或是你强、奸他。”
“当然,你可以觉得我说的很牵强,但我其实不过是想告诉你,纠结于发生过的那些不幸的事不过是在用别人犯的错在折磨你自己,而你要比那些根本无处去讲理却后悔做了当初的那些事来说,你却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主动权?”
刘婷低声喃喃着。
江南坚定地回答着。
“没错,你拥有让那个人承担他应有的代价的权利。”
刘婷闻言,瞳孔一缩,身子也不由抖了一下,双手紧攥着被角,不停地摇着头说着。
“不,我不行,我不行。”
江南皱眉,也顾不得自己的脚腕了,她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过去,紧紧抓住刘婷的肩膀,逼迫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试图用自己的气场镇住刘婷,一字一句地说着。
“你可以。你真的天真地以为不公之于众这件事就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了吗,你出院回到学校再见到那个人,他看着你的懦弱,难道不会再一次出手吗?到时候你还能承受的住吗?刘婷,我知道你很憧憬你的未来,我们一定会让他身败名裂,付出他应有的代价,而你也可以离开这个伤心地,去过你想要过的日子,只要你想,只要你敢,想想你的未来,你要一辈子蒙在这层阴霾下过日子吗?”
江南的话就像是一把刀一般一下下地切割着刘婷的心,疼痛蔓延全身,几乎要让刘婷崩溃,可偏偏江南带刀的话语背后又总是一只带着抚慰的手,让刘婷在希望和绝望的边缘疯狂地徘徊着。
刘婷渐渐地不挣扎了,她的神色也慢慢平静下来,江南眼中还未现出喜色,身子已经被刘婷重重地推了出去,江南本就一只腿站不稳,就猝不及防地一推,整个人都向后重重摔去,身子倒在了轮椅上,但因为倒的偏,江南又从轮椅上摔到地上,而轮椅则重重地砸在了江南的身上。
“砰”地一声响,让病房外本在说话的虞鹤鸣和何宏脸色都是一变,虞鹤鸣立刻转身推开房门,就见到被轮椅重重压着的江南,她的额角似乎被轮椅砸到了,出现了一丝血丝,那鲜艳的红刺痛了虞鹤鸣的眼,他上前一把将那轮椅掀翻,大手一把就将江南抱了起来,大步走着抱出了病房。
何宏担心地看了眼走出病房的虞鹤鸣和江南,又走到刘婷的床边,看着她紧紧地抱着自己,脑袋陷进被子里,看不清她的神色,何宏叫了她的护士灯,等到护士来,嘱咐她看着刘婷,才离开病房去找了虞鹤鸣和江南。
江南脚腕上敷的药被撞散了,甚至脚腕上的伤处都又肿高了一些,额头上也被砸出一块泛着血丝的青紫,江南一边承受脑门上的上药,一边承受着脚腕上的上药,眼睛里泪眼汪汪地含着泪水,下唇也被咬着泛了白。
虞鹤鸣横眉一皱,伸手拿过了护士给江南额头上上药的药棉,对着护士不解的目光说着。
“我来吧。”
“阿?这。。。”
“乐乐,你先回护士站吧。”
乐乐听着何宏的话,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心里想着,刚才大吼着让来人的是他,这怎么赶人得也是他啊,但她也只能是心里想的,时机上却是悻悻地离开了何宏的办公室。
江南看到虞鹤鸣站在护士的位置,伸手想要碰她的时候,皱眉下意识地就是一躲,却被虞鹤鸣的大掌紧紧地握住脖颈,沉声说着。
“不想看见我,就别妨碍我,处理完我马上就走,绝对不碍你的眼。”
江南听着虞鹤鸣的话,下唇咬地更紧了,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地滑落眼眶,虞鹤鸣看到江南的眼泪,手下一顿,以为是自己弄痛了她,更放轻放缓了手里的动作,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处理,却生生因为虞鹤鸣自己的原因把给江南处理脚腕的医生都磨走了,何宏也借着同那医生交流江南脚腕情况的理由走出了办公室,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虞鹤鸣和江南两个人。
而江南脸上的眼泪一直都没有停过,虞鹤鸣也终于懂了那眼泪是为了什么,他将手里的药棉扔到垃圾桶里,缓缓走到江南身前,一把将江南搂到自己的怀里,大手在她的脸蛋上擦着眼泪,无奈地说着。
“我都为了你赶回来了,你刚才也摔了我的军装,你这气怎么还没消,好了,我错了,不哭了。”
江南闻言,眸光一滞,伸手用力推开了虞鹤鸣,眼泪又忍不住从眼眶中流出来,她哽咽着说着。
“你觉得我崴脚是故意让你心疼,是吗?”
虞鹤鸣耐着性子地又说了一句。
“听话,我们不提这事了,走,我们回家。”
说着,虞鹤鸣就要去抱江南,却被江南狠狠地推开,这个动作也算是让虞鹤鸣失了耐性,脸色不再像刚才那般温和,却也没有说什么重话。
江南又如何不知道虞鹤鸣是怎么想的,她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容,笑中带着几丝苦涩的味道。
“你说不提就不提了?你是可以过去了,那我呢?你没看见我现在就是过不去吗!你以为我故意崴脚,你赶回来就是给我台阶下了,你觉得我摔了你的军装就是撒了气,你觉得你已经够忍耐我的性子了,那我呢!虞鹤鸣!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我的青春!我的爱情!还有我自己!可你呢,你不承认那一夜,你居然不承认那一夜!那我问问你,我如何能够过得去,我过不去,我这辈子也过不去!”
江南说这话,你以为她实在无理取闹吗,并不是,而是直接代表了男女之间思考问题的差异,在男人眼里,我哄过你,这事也不能纠结一辈子,我们也不能吵一辈子的架,那我主动示好,给你台阶,你下了这事就过去了。可女人呢,我还在气头上,我现在过不去这个槛,而男人却说着“这事过去了,我们不提了”,除了让女人觉得火上浇油,根本不会感觉这是一道台阶。
江南和虞鹤鸣都十分了解彼此,但在感情的事上,越是互相了解,往往越容易受到伤害。
虞鹤鸣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江南,眼底都不禁泛起了红丝,但他知道,今天若是不给江南一个痛快,这一关,他们永远都别想跨过去了。虞鹤鸣重重长出一口气,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从兜里摸出了一支烟塞到嘴里,没有点燃,只是这么叼着,沉默着,过了半晌后,才缓缓说着。
“那你想怎么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