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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历史的沸点Ⅱ》(10)(1 / 1)


刘聪: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和生死无关

公元309 年十一月的一个月圆之夜,月光将通往嵩山的道路照得很亮,一队军士疾驰而过,他们戎装未解,神情严峻,像是刚从疆场上下来的。

没错,一天前他们还在洛阳城下与西晋军队厮杀,此时如此急匆匆地赶往嵩山,并不是战败出逃,当然更不是赶去当和尚,目的只有一个——祈福。

领头的叫作刘聪,他是“大汉”皇帝刘渊的第四个儿子,此“大汉”

非彼“大汉”,是匈奴人建立的一个王朝。

刘聪脱离战火纷飞的前线,跑到嵩山来拜仙祈祷,是因为这仗打得实在太憋屈。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带兵攻打洛阳,就在两个月前,第一次攻击洛阳的行动刚刚宣告失败。面对经历“八王之乱”,国力迅速衰减的西晋王朝,这位匈奴皇子本来心气颇高,以为这次出征板上钉钉,没想到居然一败再败。

关键现在是决定太子人选的重要时期,本来是热门人选的刘聪,心里非常清楚这次出征对他的意义,胜利凯旋,则会大大加分;失败而归,或许就宣告自己退出了太子的争夺行列。

更令他痛心的是,能有这样的机会非常不易,本来刘渊最初指派的大将是汝阴王刘景,这位仁兄确实能打,顺利过了黄河,一举攻克黎阳。或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制造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惨剧——将黎阳三万百姓赶到黄河里活活淹死。

三万人被赶入水中,想必黄河水也会因此暂时断流,罪恶简直是罄竹难书,无法饶恕。

刘渊得知消息勃然大怒,自己称帝意在争夺天下,人心向背极为重要,没想到这位“愣头青”居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他下令将刘景调离前线,贬为平虏将军,另派刘聪、王弥带兵攻取洛阳。

刘聪带着匈奴铁骑,一路上所向披靡,一战西晋平北将军曹武,大胜。二战西晋从长安派来的援军淳于定,再胜。两支败军退往弘农郡的宜阳城。

刘聪还没有赶到宜阳城,弘农太守垣延便前来投降。兵不血刃便可攻城略地,刘聪心里感到非常满足,他希望自己所到之处,都能望风而降,这样就可以早日得胜回朝,接受万众欢呼和父皇的赏赐。

联欢的时刻到来了!垣延派人将好酒好肉送到刘聪大营,并派了一些“文艺兵”载歌载舞,前来助兴。连续作战的刘聪和他的将士们,终于能够将紧张的神经暂时松弛一下,两军化敌为友,又唱又跳,折腾到半夜,方才尽兴而睡。

天还没亮,刘聪的军营里突然火光四起,杀声震天。还在酒醉状态的“大汉”士兵,搞不清楚哪里来的敌人,想起来反抗却感到手脚无力,昨晚玩得实在太嗨了。

放火的正是降将垣延,冲杀大营的是刘聪手下败将曹武和淳于定,他们联手奉献了一出名字叫“诈降”的好戏。

刘聪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一下子从幸福的高位坠落到死亡的边缘,乱兵之中,他左突右冲,但敌人像潮水一样地涌来,刘聪仿佛看到死神在不远处向他招手,难道这次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吗?

所幸还有王弥,他在另一处扎营,听说大营被踹,急忙带兵来救,找到了命悬一线的刘聪,两人带着残兵突出重围,一直跑到黄河对岸,才算摆脱追兵,清点了一下人数,五万人只剩下二万多人。

刘聪的心里冰凉到了极点。

不过他并不甘心,这一仗输得有些稀里糊涂,不是自己实力不够,而是过于大意,于是他并没有急于撤兵,而是向刘渊请求继续作战,想用胜利将丢掉的脸面挣回来。

刘渊答应了他的请求,派刘曜等率三万精骑前来增援。刘聪这次吃一堑长一智,要求投降的一概不接受。刚刚击败刘聪的垣延,没想到汉军会如此快地卷土重来,城池失陷,自己出逃,结果被刘曜赶上,手起刀落,垣延的首级被献于刘聪。刘聪看到这颗人头,心中的怨恨之意多少有了些缓解。

宜阳失陷,洛阳就在刘聪的眼皮底下,似乎唾手可得。

洛阳城中,朝政实际掌控人,也是“八王之乱”最后的胜利者东海王司马越急成一团,杀同姓的各位王爷,自己是行家里手,但对于兵临城下的外敌,一时没有了办法。一筹莫展之际,另一个胡人凉州督护北宫纯站了出来,他带的西凉兵本来是路过这里,眼见东道主有难,也不好不帮,于是主动请缨,要求出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北宫纯带着一千多人,趁着夜色杀入刘聪大营,在几万汉军中居然如入无人之境,杀来杀去,不仅全身而退,顺带手还斩杀了大司空呼延冀。

这位呼延司空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女儿是大汉皇帝刘渊的皇后,也就是说,刘聪让自己老爸的岳父在一场以百对一的战斗中惨遭杀害,这让刘聪实在没法交差。

这没有道理啊!刘聪觉得自己遭遇的失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是因为实力不济,更不是自己不尽力,他想肯定是什么地方得罪了神灵,刘聪决定暂时从战场抽身,到附近的嵩山去祈求神灵的保佑,至少求神灵不要再继续捣乱。于是,便出现了月圆之夜赶往嵩山的情节。

点儿背不能怨神灵,刘聪刚刚来到嵩山,还没来得及向神灵将心中的苦水倒完,前线便传来消息,洛阳城外自己的大营又一次被踹,而且发生在白天。

剧情是这样的,洛阳城里的司马越得知刘聪脱离前线的消息,立即派敢死队杀出城去,被刘聪留下代理帅位的呼延郎在战斗中被一刀砍死,另一位主将刘厉,害怕刘聪回来治罪,索性投河自杀,来了个自行了断。

连神灵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心比天高的刘聪也只能认命了,他向刘渊请示撤围洛阳,退兵回朝。刘渊看到儿子一败再败,粮草也所剩无几,再不撤很有可能被晋军包了饺子,所以同意了刘聪的撤兵请求。

刘聪回到都城平阳后不久,从宫中传来噩耗,自己的父皇刘渊驾崩了。

作为一个王朝的开创者,刘渊可谓“生得伟大,活得传奇”。

“生得伟大”是说刘渊的母亲呼延氏曾在洛水边求子,突然出现了一条头顶上长着两只角的大鱼,停留了许久才游走。当晚,呼延氏梦到这条鱼变成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有半个鸡蛋大小,晶莹剔透,此人对呼延氏说:“这是太阳的精华,吃了定生贵子。”醒后,呼延氏将这个传奇故事讲给了自己的老公刘豹,刘豹觉得这是个吉兆。

十三个月后,呼延氏生下一子,这个婴儿左手上有“渊”字的纹路,所以就起名刘渊。

够神奇吧。不过,这样的剧情好像并不少见,特别是历史上一些开国皇帝,如果翻看他们的履历档案,几乎没有几个是正常生出来的,用意其实很简单,通过制造这样的神话,来表明他们与众不同,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是天命所归,披着这样玄乎的外衣,说到底是要解决统治合法性的问题。

身为匈奴人,刘渊不是生在漠南漠北或西域地区,而是生在今天的山西省,事实上,在西晋时,山西地区已经成为匈奴人的聚集区,一直驰骋在草原上的这个彪悍民族,为何会在这里安家落户呢,说起来有些复杂,里面有一个渐进的过程。

“匈奴”,很长时间以来,一提这两个字,中原王朝的皇帝脑袋就疼,因为这个民族一直以来都是中原政权的重大威胁。

战国时代赵国李牧抗击匈奴,到后来秦朝大将蒙恬出击匈奴,双方互有攻守,这个阶段总体上讲匈奴处于下风,但到高祖刘邦白登之围时,匈奴取得了一定优势,汉朝基本靠和亲来维持北部边境的安宁。

汉武帝重用卫青、霍去病等大败匈奴,匈奴暂时消停了一阵,但到武帝后期又开始频频侵扰中原,在宣帝时由于匈奴内外交困,内部分裂方臣服西汉。王莽篡汉后天下大乱,匈奴又开始与中原交恶,东汉初年,匈奴分裂为北匈奴和南匈奴,南匈奴依附于汉,北匈奴则被窦宪大败,只好一直向西向西,逐渐消失在中国的历史之中。

南匈奴后来不断内迁,从草原来到了山西北部,曹操看到进入塞内的匈奴人为数众多,为了强化管控,避免这个民族再生事端,他将南匈奴分为左右南北中五部,每部让一个匈奴人出任部帅,再让一个汉人以司马的名义履行监督职能。

刘渊的父亲刘豹就是左部帅,统领着整个匈奴左部。到了刘豹、刘渊的时候,匈奴的汉化已经非常严重,除了长相没法改变,其他的基本上都按照汉人的来,刘渊也一样,他年少时拜名儒崔游为师,博览群书,《诗》《书》《史记》《汉书》等都在他范围之内,其中最喜欢读的是《左氏春秋》和《孙子兵法》。

喜欢读书并没有使刘渊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匈奴族的基因在他身上充分体现,史书说他“身长八尺四寸,须长三尺余”,须中还有三根红色的毫毛,长三尺六寸。他臂长善骑射,体力超过常人,可谓文武兼修。

又能文又能武,刘渊年轻时就显得相当自负,他说:“常鄙随、陆无武,绛、灌无文。”随是指随何,陆为陆贾,此二人是汉高祖刘邦的高参,也是当时的大学士。绛是指绛侯周勃,灌是说灌婴,两人是西汉的开国将军,这样的人刘渊都看不上,自信心可谓爆棚。

刘渊首次离开故土去洛阳,是去做“人质”。当时还是司马昭把控朝政的曹魏时期,司马昭对这位匈奴小伙儿颇为欣赏,他甚至说刘渊的才干要超过由余和金日磾,这两位相当牛,都是出身异族但能身居高位的古人。特别是金日磾,当年曾被汉武帝确立为顾命大臣。

晋武帝司马炎上台后召见了刘渊,交谈后的感觉和他的父亲一样,认为刘渊是个难得的人才。在平定吴地和收拾秃发鲜卑时,司马炎一度想重用刘渊,让其担任要职,但不少大臣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为由表示强烈反对,司马炎只好作罢。

就这样,刘渊两次成名的机会被错过,搞得这位心气颇高的匈奴“人质”有些心灰意冷。

更让刘渊感到绝望的是,突出的才干不仅没有带来仕途上的进步,反而险些招致杀身之祸,提出要将他送上断头台的是当朝皇帝司马炎的弟弟齐王司马攸,他发现刘渊心怀异志,必成晋朝之大患。

司马攸是怎么看出来的呢?这里面有个故事,有一次,刘渊的好友王弥要从洛阳回老家去,刘渊就到九曲为王弥摆酒饯行。九曲是洛阳城外的一个地方,当时贵族子弟经常在这里饮酒作乐。看着老朋友要离开洛阳返回故乡,而自己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刘渊不禁悲从中来,叹息道:“我空有一身襟怀抱负,但两次机会都没有抓住。难道这是上天在惩罚我吗?我恐怕要就此老死洛阳了。”说完,一手持剑,一手持酒,慷慨悲歌,披发长啸,这一啸不要紧,引起了众人围观,围观的人群中便有齐王司马攸,他从刘渊的酒后表演中,似乎看到了历史的走向。

他回京后入宫面见司马炎,建议司马炎除掉刘渊,否则后患无穷。

司马炎觉得匈奴比较遵守规矩,不能无故杀害身为人质的刘渊。于是,刘渊就此逃过了这一劫。

后来,刘渊的父亲刘豹去世,刘渊返回故里,继任他老爸的左部帅。

随后便迎来了“八王之乱”,成都王司马颖为了拉拢这位匈奴首领,封他为“行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刘渊就此来到邺城。

司马家的内讧,让匈奴贵族们看到了重新崛起的机会,刘渊的叔祖刘宣等人秘密商议,决心推举刘渊为大单于。他们派人到邺城找到刘渊,将密谋内容告诉了他。刘渊听后非常心动,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出头之日,但当时成都王司马颖让刘渊留在身边作为帮手,刘渊一时无法脱身,只能等待机会。

不久,东瀛公司马腾和安北将军王浚起兵讨伐司马颖,刘渊知道终于迎来了难得良机,因此他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去发动匈奴五部,帮助司马颖来平定叛乱。正在犯难的司马颖对此求之不得,便让刘渊离开自己,返回匈奴部落。

蛟龙自此回归海洋,必定会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果然,刘渊刚回到匈奴人聚集的左国城,就被刘宣等人拥立为大单于,建都离石。几个月后,刘渊又向前走了一步,登基称帝,国号为“汉”。

为什么建国为“汉”呢?这是因为刘渊一直认为自己是冒顿单于和汉室公主的后代,把自己看作是汉高祖刘邦之后,血液里还有着大汉的基因。所以在登位诏令中,他痛斥王莽、曹操父子,声讨司马昭、司马炎,因为这些都是大汉的仇人。

让人有些跌掉眼镜的是,刘渊为了显示正统性,追尊了那位扶不起的阿斗——刘禅,搞不明白,“刘”姓皇帝中雄才大略不少,为何唯独选择“乐不思蜀”的刘禅,也不清楚浑浑噩噩一辈子的刘禅,如果地下有知,在自己死后几十年,竟然获得如此殊荣,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刘渊没有等到梦想实现的那一天,便撒手人寰。临死之前,他下诏将皇位传给嫡长子刘和。

刘渊一共有五个儿子和一个义子。除了让刘和继承大统,他对其他几个儿子也做了安排。刘聪被封为大单于、大司马,齐王刘裕为司徒,鲁王刘隆为尚书令,北海王刘乂为抚军大将军,义子刘曜封为征讨大都督。

做完这些,刘渊安心地闭上双眼,他心里对自己这样的安排感到比较满意,让嫡长子即位,其他皇子各有所得,表面上看做到了权力上的平衡,好像不偏不倚。

但让这位开创“大汉”王朝的帝王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尸骨未寒,几个儿子便相互挥起屠刀。说来也怪,骨肉相残这种陋习似乎也能传染,短短几年,从西晋那边猝不及防地蔓延到匈奴王朝。

始作俑者正是新皇帝刘和,史书上说他长得很阳光帅气,仪表堂堂,而且和他老爸一样,对汉文化非常热衷,熟读各类诗书。不过他有个最大的缺陷,便是生性多疑,喜欢猜忌下属。所以,屁股在龙椅还没坐热,他就开始琢磨铲除自家兄弟,以消除后患。而此时几个皇子都在京城守孝,正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一不做二不休,刘和找来了亲舅舅呼延攸等心腹进宫密议,然后调动禁军,分四路去诛杀自己的四个兄弟,老二刘裕,老三刘隆先后被杀,派去诛杀刘乂的将领临阵叛变,带着刘乂跑到刘聪处。得知消息的刘聪带兵攻城,刘和根本就不是刘聪的对手,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自己被刘聪砍下脑袋,满打满算,只做了仅仅七天皇帝。

刘聪成为了皇帝最热门的人选,出人意料的是他拒不接受众人拥戴,说死说活不愿意当皇帝,而是推举自己的弟弟刘乂继位。刘聪这样谦虚,自然有他的考虑,他弑兄上位,合法性很成问题,而且此时实力还没有到完全能控制朝政的地步,所以只能以退为进。

所以推举刘乂,是因为刘乂的生母单氏是刘渊最后一位“皇后”,因此刘乂属于嫡子,让他继承皇位顺理成章,别人说不出什么。刘聪的小算盘是,刘乂在前面当皇帝,自己在后面掌控朝局,在他看来,这样的选项相当不错。

刘乂虽然年少,当时只有十四岁左右,但对形势看得很清楚,这个节骨眼上,谁握有枪杆子谁就是老大,所以刘乂打死也不愿接受这个“天下第一美差”,为此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这时候群臣却犯糊涂了,几日前,为了争夺皇位几个皇子曾经杀得你死我活,如今面对空空如也的皇帝宝座,居然相互如此谦让,谁都不愿意往前走一步。

这场大戏可以出字幕了。刘聪本来就想着以退为进,既然自己的这位弟弟如此配合,再谦让就显得有些做作了。刘聪表示,既然刘乂宁死不愿意做皇帝,而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己只能勉为其难。得了便宜还卖了乖,这事儿闹到最后,让人感觉刘聪出任这个皇帝好像很“违心”,颇有些“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的气节。

为了把戏码演足,刘聪没有将自己的儿子刘粲立为皇太子,而将刘乂封为皇太弟,并立下承诺:“待乂年长,复子明辟”。就是说这个皇帝自己只是替刘乂暂时做一下,将来迟早还是要还给刘乂的。

先开出一张支票给皇太弟,至于以后能否兑现等等再说。

坐上皇帝宝座,对于刘聪而言,是人生的一个重大分水岭。在此之前,他东征西战,戎装不解,为“大汉”王朝开疆拓土。在此之后,他告别了硝烟和厮杀,躲入深宫,把前线丢给了自己的族弟刘曜和儿子刘粲。

刘聪准备好好享受一下皇帝的生活了,前半生自己过得太过辛苦,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而他又能干些什么呢?无非是“酒色”。

刘聪本来很有希望成为一位杰出的君王。他同自己的父亲刘渊一样,从小好学,悟性也很高,刘聪不但通晓经史百家之学,更熟读《孙吴兵法》,而且善写文章,又习书法,擅长草书和隶书。作为匈奴皇族,从小擅长射箭,能张开三百斤的弓,勇猛矫捷,冠绝一时,可谓文武双全。

成年后刘聪到洛阳,西晋不少人倾慕他的才华,以与其结交为荣。当时的太原王司马泽当着刘渊的面盛赞刘聪,说:“此儿,吾所不能测也。”

可惜,他同中国历史大部分皇帝一样,在不受节制的权力面前迷失了自我,坠入欲望的沟壑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最终万劫不复。

刘聪嗜酒如命,在他眼里,酒就同水一般,他经常通宵达旦饮酒作乐,连续几日酒醉不醒,想必这位仁兄一定是个重度脂肪肝患者,寿命不长与这样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应该很有关系。

对于美色,刘聪更是极度贪婪,似乎没有满足的时候。只要被他看上的女子,没有什么可商量,统统占有。这其中还包括自己父皇的最后一位皇后单氏,也就是刘乂的生母。

两人的事情后来传到刘乂耳中,刘乂感到颜面尽失,就去劝自己的母亲要懂得自重,想必刘乂对自己母亲从此没有什么好脸色,单氏自感羞愧难当,不久便生重病而香消玉殒,这让刘聪很是伤心,也让他对这位皇太弟心生芥蒂,为两人以后的纷争埋下了祸根。

刘聪听说太保刘殷的两个女儿,四个孙女都貌美如花,便将六人同时纳入后宫,将两个女儿刘英、刘娥册封为贵嫔,四个孙女封为贵人。

很长一段时间,“六刘之宠,倾于后宫”,姑侄六人同侍一君,父子两代同成国丈,算是创造了中国古代后宫荒唐史的一个纪录。

所幸还有刘曜、石勒这帮人,用他们的努力,没有让这个王朝因为刘聪的荒淫无道而快速衰落,相反完成了刘渊当年未实现的夙愿——攻占洛阳。

公元311 年6 月,刘曜、王弥、石勒、呼延宴等率军攻入洛阳,生擒晋怀帝司马炽,他们的军队在洛阳烧杀抢掠,表现一点不亚于当年的董卓,历史上把这起事变称为“永嘉之乱”。

刘曜等派人将司马炽押送回都城平阳。刘聪对这位当年洛阳的旧相识还算不错,想当年刘聪还是“人质”刘渊的儿子,他到尚是王爷的司马炽的府上拜访,司马炽邀他一起射箭,还赐给他良弓美砚,这给刘聪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毕竟当时两人地位悬殊,司马炽如此待他,确实很给刘聪面子。

为了能保活命,晋怀帝司马炽对刘聪也是百般奉承。有一次,刘聪问司马炽:“当年你还是豫章王时,曾经接见过我,还送了我一些礼物,你能记得吗?”司马炽说:“这我怎么敢忘呢?只可惜当时没有看出您有帝王之相,有些怠慢了。”刘聪又问:“你们司马家怎么会骨肉相残的这么厉害呢?”司马炽回答说:“上天要将天下授予大汉,所以才为陛下驱除异己。要是我们家族能和睦相处,陛下怎么得天下呀?这就是上天的意思。”

本来有意投桃报李,再加上司马炽的嘴像抹了蜜一样,刘聪先封他为平阿王,后改封会稽郡王,将“六刘”中最小的小刘贵人送与了司马炽,并语重心长地和司马炽说:“此女出于名门,我是忍痛割爱,你要好好珍惜啊。”

但这样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仅仅维持了半年光景。转过年来,刘曜、刘粲统领的军队连吃败仗,再加上听说司马炽的侄子司马邺被一些晋朝大臣在长安扶立为皇太子,刘聪不由得怒气中烧,他把这些不满都撒到了旧日好友司马炽身上。

正月的一次宴会中,刘聪让司马炽青衣行酒,青衣是当时贱人穿的衣服,行酒又是奴仆干的营生,见到此景,在座的一些晋朝旧臣不禁泪如雨下,刘聪见状非常生气,不久后有人告发一些晋朝旧臣密谋反叛,刘聪以此为借口,将司马炽和一些西晋大臣诛杀,那位小刘贵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刘聪身边。

如果把苟延残喘的王朝排个榜单,西晋应该可以位列其中。经历永嘉之乱,按说西晋气数已尽,没想到司马炽死后,皇太子司马邺在长安宣布继承帝位,是为晋愍帝,不得不佩服,司马家族人丁兴旺,自相残杀杀不尽,外敌屠戮也戮不光。

不过,这已是这个奄奄一息王朝的最后挣扎了,晋愍帝司马邺上台唯一的意义就是将自己镌刻到了亡国之君的柱石上。

司马邺继位后表现得雄心勃勃,刚刚登基一个月,他便发布一份充满了“鸡血”的诏书,下令让晋军大将王浚、刘琨出兵三十万攻取汉国都城平阳,南阳王司马保率二十万保卫长安,让在江南刚刚站稳脚跟的琅琊王司马睿统兵二十万进攻洛阳,总体目标是夺回怀帝的棺椁,收复中原大地。

对刘聪而言,这个诏书实在吓人,但事实证明,这只是司马邺为自己壮胆而已,不知道他是如何测算出这些子虚乌有的军队数字,更何况这些将军宗亲们不是实力不济就是怀有私心,根本不可能贯彻落实这位“心比天高”的少年天子的要求。无奈之下,司马邺只能退而求其次,设立一个更接地气的目标,那便是守住现在的一亩三分地。

司马邺所能依赖的只有大都督麴允和尚书仆射索綝,开始还不错,他们尚能够和刘曜的大军抗衡,毕竟“瘦死的的骆驼比马大”。不过“苟延残喘总有尽时”,公元316 年12 月,司马邺和西晋王朝的末日来到了。

这年,刘曜受命再次攻打长安,他这次在刘聪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不得胜回朝,便马革裹尸。

人有时候需要自我刺激,此次刘曜将自己的名誉系于一战,所以进程显得非常顺利,他率军猛攻,攻陷了长安外城,司马邺和麴允、索綝等只能退守内城。

很快,“饥饿”就成为悬在西晋君臣头顶的最大难题,一斗米开始卖二两黄金,后来拿着黄金也买不到粮食,司马邺也遭遇断粮,只能吃着用酒曲碾碎做成的粥,后来连这个也吃不上。天子如此,何况百姓士兵,城里老鼠也成为众人疯抢的口粮,但老鼠毕竟有限,最后只能开始“人相食”。

山穷水尽真无路,司马邺和臣子商量,当前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相对于活活饿死,荣辱已经可以忽略不计。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几位商议的结果——“投降”。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插曲,本来晋愍帝司马邺派遣侍中宗敞送降书,索綝却暗中将宗敞留下,他让自己的儿子作为使臣去和刘曜谈条件说:“现在城中粮食足够支持一年,不是那么容易攻陷的。若答应让索綝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和食邑万户的郡公,那就会献城投降。”

刘曜根本不吃这套,听后一刀杀了索綝儿子,并传话给索綝:“帝王之师以义行军,我统领军队十五年来,没有用诡计击败对手,只会用军事实力收拾对方。现在你所言听上去简直就是一个奸臣,所以杀了你的儿子。若觉得粮食未尽,就勉强守着;但若缺粮而兵力薄弱,那就早早顺应天命,出城投降,否则后果很严重。”

索綝这个小人,本来想借机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想到后路不通,还搭上了自己儿子的性命,不仅如此,自己最后也因此被“咔嚓”,他跟随司马邺投降后,刘聪认为索綝以献城出降为条件请求敌国高位的行为是不忠,于是下令在平阳东市处死索綝。

公元316 年11 月11 日,就在“光棍节”这天,司马邺按照传统的投降方式,乘羊车,肉袒、衔璧、舆榇,出城投降,刘曜也按传统做法,焚棺受璧,准予投降,好不容易熬了五十二年的西晋王朝就此灰飞烟灭。

司马邺后来的结局像极了前一任皇帝司马炽,刘聪开始对他也不错,封为怀安侯。没过多久,刘聪的老毛病又犯了,百般捉弄这位亡国之君,先是在自己外出打猎时,让司马邺身穿戎装,执戟先导,好像一个开路的小兵,路边有的百姓认得这是晋朝的天子,不由得悲戚落泪。

接着同样的剧情上演了。刘聪在一次宴会上让司马邺行酒,而且比司马炽还多了一项工作——刷酒具。晋朝旧臣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纷纷潸然泪下。有位叫作辛宾的,抱住司马邺的腿大哭,刘聪当即下令将辛宾拖出去杀头。几天以后,司马邺也被毒死。

两位晋朝皇帝就这样殊途同归,死于非命。死时怀帝三十岁,而愍帝仅仅十八岁。

外患已经消除,刘聪更可以随心所欲了,他躲在深宫花天酒地,很少出来,俨然成为一名宅男。前两任的呼延皇后和张皇后死后,刘聪立刘娥为皇后,为了讨这位新皇后欢心,刘聪开始大兴土木,为这位新皇后营造豪华宫殿。

朝中大臣都知道刘聪的脾气,说了也白说,白说谁还说,况且多嘴很容易给自己招致祸端。但有位偏偏不信邪,此人叫陈元达,他听说此事,觉得应该自己做些什么,于是跑到刘聪面前,劝说他停工,理由是“兵疲于外,人怨于内”,再这样下去,恐怕先皇的基业都会被败光。

刘聪很久没有听到如此刺耳的话,大声怒斥陈元达,说自己贵为天子难道建个宫殿都要找人商量,陈元达胆敢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活腻歪了。当即命令侍卫将陈元达推出杀头。侍卫们一拥而上,生怕这位死囚犯跑了,结果都傻了眼,发现陈元达已经用一个铁链将自己绑于殿外的一棵树上,压根儿就没想跑。

电光火石之间,陈元达如何做到的,没有人注意到,看来这位硬臣是有备而来,他那根大铁链怎么带进来的,也没有人知道,总之,陈元达将自己绑在树上,大声喊道:“臣所说的,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陛下要杀臣,臣一定到上天和先帝那里控诉陛下…….”

这是要反天啊,刘聪脸都绿了,嘴里不停地说“杀”“杀”“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而且是全家都要杀。

但一封信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写信的正是刘聪宠幸的刘皇后,她听说这件事,急忙书写一封信笺给刘聪,大意说天下初定,皇上应安抚民心,陈元达前来劝谏,应是社稷之福,如果皇上杀了他,天下便将罪过归于妾身,自己没有脸面活在世上,所以希望皇上赐死。

刘皇后的一个“死”字,让刘聪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绝对不能让自己心爱之人寻死觅活,同时觉得皇后所言有几分道理,于是态度顿时软了下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朕近日身体欠佳,有时候难以控制情绪,陈爱卿是忠臣,朕怎么舍得杀忠臣呢,误会误会,惭愧惭愧。”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刘聪摆了一桌酒席给陈元达压压惊,席间拿出了刘皇后的手书,并感叹道:“外辅有陈公,内辅有皇后,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为了显示悔改之意,他还把事发地点“逍遥园”

改名为“纳贤园”。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锁谏”。

这种劝谏方式虽然好使,但颇有难度。首先你要把铁链带入护卫森严的皇宫,然后在侍卫扑向你之前,用极快的速度将自己绑起来,想想都难,但陈元达成功做到了。

昏聩已久的刘聪,突然变得正常起来,时常从深宫出来溜达溜达,听听朝臣们的意见。但很可惜,这只是间歇性正常,大概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结束的标志是刘皇后难产而死。

刘娥死后,刘聪便没有约束,继续他的胡闹生涯,他看中了大臣靳准的两个女儿,分别叫作靳月光、靳月华,人如其名,两人长得貌若天仙,加上他喜欢的“六刘”中的长孙女,哪个都是心头肉,刘皇后死后,究竟让谁主持后宫呢?

刘聪不想再为这种事情牺牲脑细胞,索性将三个人都封为皇后,靳月光为上皇后,刘贵人为左皇后,靳月华为右皇后,除此外,后宫中佩戴皇后玺绶的还有七位,就是说,还有七位女子享受皇后待遇。

刘聪又创造了一项历史纪录。

天天醉生梦死的刘聪,偶尔的清醒时间都泡在女人堆里,根本没时间打理朝政,他将大小事务交给了儿子刘粲,重要的事项通过宦官王沈等传话,这些宦官都凭自己的爱憎选择性地告诉刘聪。

刘聪的充分信任,使得王沈等宦官气焰很嚣张,车服宅宇都超过了诸王,他们的子弟亲戚平步青云,有七位大臣对此看不惯联合上书,激怒了刘聪,被刘聪下令逮捕,他的次子刘易和陈元达等人为七人求情,刘聪丝毫不给自己儿子面子,当着刘易的面将他的上奏撕个粉碎。

七大臣不久后被杀,一个月后,刘易郁愤而死。

哀莫大于心死,他们的死,让陈元达心灰意冷,他觉得刘聪永远不会再回到正常状态,既然如此,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死对陈元达并不可怕,早在他用铁链将自己绑在树上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苟活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不久后他在自己家里自尽而亡。

正义之士竞相凋零,天平就完全倒向邪恶一方。

醉生梦死的刘聪,身体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接班人的问题必须提上议事日程了。

按说这不应该是问题,当初刘聪信誓旦旦的承诺,将来的皇位一定是自己弟弟刘乂的,但说归说,刘聪从内心讲并不想兑现这张空头支票。

他着力培养的是自己的长子刘粲,先是让他多次带兵出征,增加他的威望,后来任命刘粲为丞相、大单于、录尚书事,总管百官朝政,成为整个王朝的第二号人物。而作为皇储的刘乂除了一个“皇太弟”

的头衔,什么官职都没有,俨然沦为一个摆设。

谁当接班人,已经成为了秃子头上的虱子。

最难受的人莫过于刘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的亲信手下劝他,不如主动让位,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至少没有有性命之虞。

面对一步之遥的皇位,刘乂又有些舍不得,“皇太弟”这个位置,对他来讲宛若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有的亲信看刘乂犹犹豫豫,不愿让位,劝说他不如谋反,反正要选一条路,要不让位,要不作乱,总不能坐等着被废吧。

刘乂哪里有那样的胆量,对这样的建议坚决予以拒绝。

但就是这样一次没有结果的谈话,决定了刘乂的命运。不久后,谈话事件被泄露,刘聪下令将刘乂的几个心腹杀头。又让刘粲带兵把刘乂软禁在东宫,不得任何人进入。

这时候,刘乂想起来让位了,他痛哭流涕地恳求将自己的位置让与刘粲,刘聪心里想你早干嘛了,对他的请求没有理睬。

刘粲本来以为太子之位就此要归于自己,但不知刘聪的药壶里卖的哪种药,这件事就此搁了下来,很长时间没有什么动静。

该轮到刘粲着急了,父皇是几个意思,对软禁的刘乂既不杀也不废。夜长梦就多,别再有什么变故。正在刘粲心焦时,刘聪的首席岳父,也就是靳氏姐妹的父亲靳准,跑来给他出主意,他和刘乂素有过节,想趁此机会除掉这个“法定接班人”,他建议将看守刘乂的兵士暂时撤走,使刘乂恢复一定限度的自由,然后从拜访他的人那里下手,整出足以致刘乂死地的“黑材料”。

这叫作将欲取之,必先与人。

刘粲觉得这个计策不错,就依计而行。刘乂恢复了自由,不能出去但可以有人拜访。没过几天,刘粲派手下将领突然来到东宫说:“京师可能会有兵变,请穿戴盔甲,整束侍卫,以防万一”,刘乂想都没想,不仅自己把盔甲穿戴整齐,还下令让手下全副武装,枕戈待旦。

刘粲看到刘乂上钩,便告发刘乂要谋反,刘聪开始不信,靳准建议皇上可以派人去东宫查看虚实,结果可想而知,被派的大臣回来禀报刘聪,东宫上下全身甲胄,杀气腾腾,这不得不让刘聪信以为真了。

刘聪让刘粲调查此事,刘粲把与刘乂有交往的宾客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后,有几个顶不住,违心承认自己参与了刘乂的谋反。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刘聪下令将东宫所有官吏,刘乂的朋友亲信,以及东宫卫士全部处死,一下子万余人头落地。

刘乂被废为北国王,不久后被刘粲派人杀害。

刘粲大获全胜,被封为皇太子,同时兼任相国、大单于,通往皇帝的道路已经一马平川,只等待刘聪什么时候一命呜呼,自己顺利上位。

刘聪没让他的太子等得很久,纵欲过度的他身体江河日下,就在此时发生了一起重大惨案,让他的身心彻底垮掉。

这起惨案也和“酒”有关,有一天刘聪在宫中宴请众皇子,喝到半夜,都有些喝高,酣然而睡。结果宫中失火,火势浩大无法控制,刘聪虽然脱险,但这把火烧死了他的二十一个儿孙。

一夜之间痛失二十一个儿孙,这是刘聪创造的又一个纪录。这个纪录让刘聪悲痛欲绝,一时间气绝过去,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经过这一番折腾,刘聪已经看到死神在朝自己招手了。

不久后刘聪大病不起,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着手安排后事。

刘聪最担心是在京师之外的两个实力派人物刘曜和石勒,他们手握重兵,虎视眈眈,刘粲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他下诏让刘曜、石勒两人入朝辅政,意图调虎离山,剥夺军权。

刘曜、石勒是何等人物,都是“老狐狸”级别,刘聪这点伎俩,他们心知肚明,找了个借口婉言谢绝。强撑病体的刘聪对此无奈,只好为刘粲选用了靳准等新的辅政大臣。

公元318 年7 月19 日,带着对王朝未来的一丝隐忧,刘聪结束了他间歇性正常的一生。

这份隐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危机,刘聪选定的这位接班人在荒淫程度上与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刘聪刚死,刘粲将老爹的宠妃樊氏、宣氏、王氏一干人等,全部接手,“晨夜烝淫于内”,其中也包括被封为皇太后的靳月华,这点上他算是继承了老爸的“优良传统”。

靳准成为了朝中第一号人物,他的两个女儿靳月华、靳月光曾一起被刘聪册立于皇后,只是后来靳月光因与其他帅哥私通,被人举报,自杀而亡。刘聪死后,靳月华成为皇太后,另一个女儿被册立为皇后,当朝太后和皇后之父为一人,在历史上也不多见。刘粲荒耽酒色,游宴后庭,朝中军政大事基本上由靳准说了算,不过位高权重的他,也有一丝担心,那便是那些拥有兵权的亲王们,特别是刘粲的弟弟济南王刘骥。

靳准先是自己出马,他向刘粲打小报告,说群臣想拥立大司马刘骥来取代刘粲,刘粲不太相信。靳准只好把两位女儿搬出来,他对两人说“大臣们现在正私下密谋,想废掉皇上,立济南王刘骥为帝。如果事发,我们靳家会被杀得一个不剩。你们俩一定要说服陛下早下手”。

两女一听,大惊失色,从此抓住一切机会向刘粲吹枕边风。

刘粲受不了美人的哭诉,下令派太监带兵,诛杀济南王刘骥、上洛王刘景、齐王刘励、昌国公刘凯、吴王刘逞等,一天之内将自己的兄弟亲王居然杀个精光。然后拜靳准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军国之事一决于准”。

刘粲把兄弟宗亲杀光,下一个掉脑袋的该是自己了。公元318 年9 月一天,靳准发动了政变,带领亲兵闯入后宫杀死刘粲。想必刘粲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颗人头居然被“姥爷级”的老丈人砍下。靳准不但废杀刘粲,还将“刘氏男女无少长皆斩于东市”,杀得一个不剩,几乎灭了族,然后一把火又把刘氏宗庙烧了个干净。

靳准为什么这样做?动机是什么?想要什么样的效果?一连串的疑问,长期以来让世人百思不得其解。刘氏父子对靳准一直相当优厚,双方似乎没有什么仇怨。当时靳准已经说一不二,刘粲又是个整日“荒耽酒色,游宴后庭”的主,基本就是个摆设,杀掉他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况且有刘粲这个幌子在,领兵在外的相国刘曜和大将军石勒,尚不敢公然造反,杀掉刘粲,灭掉刘氏家族,这两位虎狼便不再有什么顾忌,这样做不仅没有好处,反而给自己招来了天大的灾祸。

果然后来靳准在石勒的大军威逼下,被自己堂弟靳明、靳康所杀,平阳城破后,石勒一把大火将城池烧为废墟。而靳明带着一万多人投奔刘曜,就像靳准杀刘氏一族一样,刘曜对“靳氏男女无少长皆杀之”。

更让人看不懂的是靳准接下来要做的,他想把汉从西晋抢来的传国玉玺送回东晋,本来是派投降过来的晋臣胡嵩完成这项任务。但这位胡嵩也不知道是不敢回晋廷,还是不明白靳准到底卖的什么药,反正就是不愿意去,结果被靳准一剑刺死。

接着靳准派人给在建康称帝的司马睿送去一封信,信上是这么说的:刘渊等小丑怎么敢称王呢?因大晋乱了,他们才有机会,还让两位大晋皇帝流离失所死在这里,实在不好意思,现在我们想把两位皇帝的棺椁送回江东。

晋元帝司马睿接到此信,顿时摸不着头脑,将信将疑中派大臣去迎接二帝的棺材,还真就接回来了。

灭刘族,送玉玺,还棺椁,靳准的表现像是一个长期潜伏在匈奴的大晋“地下工作者”,但细想不对啊,他明明是个如假包换的匈奴人。

死去才一个月的刘聪,也是此次事变的“受害者”,他和他老爸刘渊的陵墓被靳准下令刨开,尸体被挖出,先是有人将他的尸体扶跪于地,大刀砍掉刘聪的脑袋,然后将尸骨斩为数段,刘聪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死后还能享受一次“斩首”和“碎尸”的待遇。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有人是生前还,有人是死后还。

刘聪无疑属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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