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琇莹看到杨柳叹气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听完杨柳所说的游街大夫的供述后,也甚是难受。
原来,她所猜想的没有错。
当年女死者去阴山采药的时候,之所以失踪,是被阴山山匪抓了起来,被送到达官贵人那里去了,受了几天屈辱后,被扔到了一个山洞里。
男死者找到女死者的时候,女死者已经昏死过去,且衣衫不整,但男死者没有办法,只能将女死者带了回去,用一些谎话对外遮盖了过去。
却没有想到,他们心心念念想要生孩子,竟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女死者怀孕了,他们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因为手头没有钱,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就找到了游街大夫,想让其开一些堕胎药,把孩子落了。
但女死者的身体太弱了,如果落胎的话,可能会造成一尸两命。
“男死者就这么认下了?”
徐琇莹忍不住询问。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前院堂内。
杨柳听到她的询问,面露苦涩,“据游街大夫所说,这家男人舍不得娘子离开,便硬着头皮认了下来,前期的时候还曾到游街大夫询问安胎药的药方,可也仅有一次。再后来他们去的时候,这家娘子出现了胎停脉象,也就是说孩子死在了腹中。”
“游街大夫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徐琇莹不信。
“他当然知道不对劲,不知处于什么心思,暗地里跟着男人去往了他家,偷听到了孩子生父的情况,也听到了两人准备自杀,不想活了。”
杨柳继续说道。
“他本来还想劝导一下这对小夫妻,可就在他准备出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屋子后面有个人也在偷听,嘴里还骂骂咧咧说孩子没了,他害怕就没出去,等人走了后,还偷偷摸摸的跟了上去,发现了对方竟然是阴山山匪,吓得屁滚尿流就走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游街大夫在发现你们时候,下意识将你们认成了阴山山匪那人。”
杨柳将他审问出来的所有事情都说了。
一时间。
整个堂内一片静谧,气氛很是不好。
就在这时。
咔嚓一声。
轻微的声音忽然从后堂传来,徐琇莹和张捕头、杨柳警惕看去,就见是温庆舟回来了,他应当也听到了杨柳的话,知道了造成这桩悲剧的原因,面色微怒,又含着悔意。
他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当年,是我来迟了。”
杨柳闻言大惊,立即站了起来,朝着行礼,“不,大人,当年若不是你神勇非凡,将山匪剿灭,只怕我们的日子生不如死。请大人莫要多想!”
徐琇莹沉默着,她抬头遥望远边天色,神色幽幽,许久后,转而坚定。
她起身来到温庆舟的面前,“没错,你错了!”
杨柳和张捕头大惊,立即站了起来。
“徐仵作!”
“徐琇莹!”
张捕头厉声而喝,就要上前将徐琇莹拽回来赔罪。
徐琇莹一把拍开张捕头伸过来的手,神色严肃的抬头。
看着面无表情的温庆舟,看着他那眼里冲着她而起的怒气,徐琇莹掷地有声。
“既然知道错了,你就该改。他们两人已经死了是事实,那你就抓到当年造成他们悲剧的人回来,给他们赔罪,也让他们泉下有知能安心离开!”
“温大人,我知道当年不是你的错,是这些山匪的错!可山匪横行那么多年,为什么没有人来管制,是和他们勾搭的官员之错?不!”
“是朝廷的错误!是官家冷眼旁观的错!是你错也非你错!”
徐琇莹说着,眼里已经落下了眼泪,她不自知的继续开口。
“你没错,是你帮助大家脱离了山匪的控制。你有错,是因为你当年来得太迟,造成了太多了悲剧。我想,山匪之下,悲剧绝不止这死者夫妻。但我只看到了这个,我徐琇莹自知只是一个普通的仵作,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将那山匪抓回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温庆舟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后才开口。
“那人已经被我带了回来,就在大牢里,等我问清楚后,便会给他该有的下场。你且放心。”
说罢,他便直接离开了。
张捕头看了徐琇莹几眼,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后,也紧跟离开。
“徐仵作,你何苦呢?”
杨柳看着两人匆匆离开,又见徐琇莹通红的双目,除了苦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徐仵作还是太年轻了。
“杨大哥,昨日我去了死者家里后,已经确定了两人的死因了。”
“哦?”杨柳眼前一亮,习惯性的立即询问。
“是何?”
徐琇莹极为缓慢的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艰难的叙述。
“两人都是自杀,女死者先死于男死者,被男死者用枕头闷死。”
“那男死者呢?”
“男死者也是闷死的,只不过是自己闷死自己的!”
“不可能!”
杨柳闻言,立即摇头否定,“就如我们之前所说,一个人在窒息的情况下,求生的本能下,就算再想死也会有所挣扎的。”
徐琇莹冷笑两声,“是啊,一定会有挣扎的,所以死者家里的被褥边被男死者硬生生的扯破,他存了死志,常人难以想象的死志。”
杨柳沉默了,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徐琇莹没有说话。
她知道自己刚刚做的事情,很可能会惹怒温庆舟。
可她愤怒,愤怒这一切的一切。
在现代,她见过类比的殉情死法,可没有一个人让她能有这般的震撼。
要知道忍住窒息死亡的痛苦,得有多么大的毅力,和多么的绝望啊!
在这个时代,她没有能力去给死者夫妻一个光明,只有温庆舟可以。
她即便丢了这个工作,也不后悔。
徐琇莹理了下衣服,朝着居住的院子走去
既然案件基本上算破了,她得回去给两位死者好好整理一下,让两人走的也体面些。
还有那个孩子,纵使是个错误,但能在女死者的腹中存活了那么久。
两人应当也存了一些爱意。
回到验尸房。
徐琇莹拿起男死者的指甲,轻轻的将手指拉直,让他两手合放在腹部上。
“如果不是游街大夫碰巧将床褥弄乱,我也不会看出来那奇怪的地方。”
今日,温庆舟擒住游街大夫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作为两人睡觉的褥子,一侧褶皱难平,另一侧虽然也是如此,但中间地方不知为何,表面十分平直,像是被人特意拉过。
她初次看到,以为是整理床铺导致的,但后来她暗中测量大概距离后,发现那处和男死者手臂垂放的地方平直,再加上在褥子尾端,有像是用脚后跟极力挣扎的现象,且褥子的头部,有一些比较深的痕迹,那是湿了水后,自行阴干的颜色。
男死者捂死女死者后,将填充着破衣的枕头浸湿,压在了自己的脸上。
在强大的意志力下,他死死抓住身下的褥子,阻止自己去拿走盖在脸上的枕头,在一步步的窒息中,最后终于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