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了叙利亚后,下一个,也是伊斯兰世界最后的堡垒就是埃及了。
埃及位于北非的东北部,隔着红海与巴勒斯坦的加沙地带相连,是个非常悠久的文明古国。这里有狮身人面像、金字塔和尼罗河和粗大的棕榈树。
旭烈兀想,连巴格达和大马士革这两个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都被拿下了,攻略开罗等城市简直如探囊取物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将是他西征中最艰苦的一次战斗,而且他永远没有机会进入埃及。
当时统治埃及的是一个叫马木鲁克的封建王朝。
这个王朝值得说一说。
阿拉伯帝国后期,随着中央政权的分崩离析,一支名不见经传的军事力量开始崛起。
从阿拔斯王朝开始,随着帝国版图的急速扩大,阿拉伯本民族的人已远远不能满足兵源的需要,于是一些哈里发和苏丹为了弥补兵力上的不足,维持庞大的官僚机构的运转,从亚洲北部和里海周围草原地带购买了大量的奴隶。他们大多来自于高加索地区和黑海北部游牧民,以及被东方帝国驱赶到这里的突厥人。苏丹和哈里发们把这些奴隶买回来后,编入军队,进行训练,让他们参与战争。这些人被称为马木鲁克,或译为马穆鲁克、马木留克等等,阿拉伯语的意思是“奴隶”或者奴隶出身的人。由于这些人出身奴隶,体格健壮,吃苦耐劳,作战勇敢,很快成为苏丹和君主们所依仗的一支重要军事力量。
雇佣军队,本身并没有错,一个强大的王朝必须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但前提是:这支军队必须听话。
对君主而言,一支强大而且听话的军队无疑是上上之选,如果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那么一支听话但不怎么强大的军队也是可以接受的;而一支强大但不听话的军队则绝对要不得!
当年西罗马帝国的灭亡就是因为该帝国到了后期,有大量的日耳曼雇佣军势力上升,皇帝不能驾驭,后来的雇佣军将领们终于推翻了西罗马皇帝,另起炉灶,导致了该帝国的灭亡。
同样,哈里发和苏丹们组建马木鲁克的初衷本来是想为自己提供一支可以驱使的工具,以便随时调用。可是后来,由于苏丹和领主们力量不断的衰微,这只军事力量不断膨胀,形成了一支不可忽略的军事政治集团,它开始变得不听话了,何止不听话,甚至可以左右朝政,以至于推翻掉自己的主子。
1250年,阿尤布王朝在埃及的马木鲁克将领艾伯克公然杀掉了苏丹库兰沙,成为埃及实际的统治者。后来双方经过几次较量,叙利亚境内依然由阿尤布王朝统治,杰宁以南到埃及的地方由马木鲁克王朝统治,苏丹叫忽都思。到旭烈兀西征的时候,阿尤布王朝统治范围已经大为缩水,只是在叙利亚境内勉强维持着,而埃及则处于马木鲁克王朝的稳固统治之下。
随着大马士革的陷落,马木鲁克王朝,这个很奇特的政权,不可避免的被推倒了历史的前沿了。
历史上出现过好几个横跨亚、非、欧三洲的帝国,比如罗马帝国,比如马其顿王国,比如阿拉伯帝国,但这些帝国都不如蒙古帝国面积大,因为这些帝国从来没有到达过东亚的中国和蒙古草原,更不用说朝鲜半岛和东南亚的越南,而蒙古帝国则把这些地方全都拿下了。只要进入埃及,蒙古帝国将创造一个历史,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便是当代的超级大国也无法创造的历史,从遥远的北冰洋到酷热的尼罗河,都成为一个国家的历史。
然而,这场巅峰对决则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告结束的。一个意外事件拯救了埃及,也拯救了阿拉伯世界。
就在旭烈兀准备亲自率军向埃及进军的时候,1260年4月的一天,从遥远的东方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蒙哥大汗阵亡了!
埃及人应该感谢宋朝人。
这段时间光顾着说西征的事情了,就在旭烈兀西征的这些年,东方发生了很多事情,需要给大家简单交代一下:蒙哥汗在攻打南宋重庆合州钓鱼城的时候不幸阵亡了。历史何其相似:在长子西征的关键时刻,当拔都向维也纳和威尼斯进军的途中,就是窝阔台去世的消息促使西征的结束,拔都极不情愿的放弃了进攻,回到了钦察草原。这次,相同的一幕再次上演,蒙哥汗具体怎么死的,下一章再详细叙述。我们还是先把西线这头继续讲完了,再详细介绍东方的战事。
总之,蒙哥的不幸去世给整个世界格局带来了变数。
还是那句话,改变历史及发展轨迹的,往往是一些小事或者小人物,就连宋军守将王坚本人都没有预料到,他从钓鱼城上抛出的这块石头,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万里之外的西亚。
宋朝人导致了蒙哥汗的死亡,
蒙哥汗的死亡导致了旭烈兀的东返,旭烈兀的东返导致了西征的结束,西征的结束拯救了埃及。
所以埃及人应该感谢宋朝人,感谢一个叫王坚的人。
按照蒙古帝国的惯例,大汗病逝或者阵亡后,宗室诸王必须返回草原参加库里台大会,确定新的汗位继承人,而在这个关键时期,主帅返回意味着征服的终结。
没有办法,经过商议,旭烈兀决定经波斯境内的大不里士东返。临行前,他给怯的不花留下2万人的军队,此外还有附从国亚美尼亚的5千人部队,叙利亚附从国的两三千人,继续向埃及施压。
从留守的人数上看,旭烈兀有些轻敌了,在他看来,以两万人的蒙古骑兵对付埃及人已经足够了,可是没有想到这次轻敌导致了以后一百年的被动局面。
临行前,旭烈兀派出使者,给埃及的苏丹忽都思带去一封信,告诉后者“伟大的上天已经选择了成吉思汗及其家族,把大地上的各个民族赐给我们。凡是拒绝归顺的人,你们本人连同妻子、儿女、族人、奴隶一起被消灭;如果你们想归顺,就请纳贡和朝觐,否则就准备好战斗吧”。这是一个最后通牒。
10天后,这封信连同另外一封纳赛尔的劝降信到了忽都思的桌上。
忽都思国王沉默了,他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蒙古人所向无敌,至今还未遇到过对手。一旦抵抗战败,整个王朝乃至自己的生命将无法保障,末代哈里发就是典型的例子。而投降呢,是否会得到蒙古人的谅解无法确定,因为此前,蒙古人杀掉投降的人并屠城的先例也是有的。
当时手下的大臣多数主张投降,但也有主战的,代表是一位叫拜巴尔斯的马木鲁克将军。他告诉忽都思:眼下只有两条路,战或者降。
再分析两条路有可能带来的结果。先说战呢,结果就是失败或者胜利,失败的话,要么被杀死,要么可以往西逃到撒哈拉沙漠的西部,阿尔及利亚或者摩洛哥。
如果胜利了,则可以拯救自己。
再说降,降有可能带来的结果,活下来或者蒙古人杀死,即便是投降,身家性命能否得以保全并不确定。
记得小时候有一篇课文叫《冯婉贞》,里面有一句话“与其坐而待亡,孰若起而拯之”,这句话用在这里是非常合适的。
拜巴尔斯的建议得到了一部分人的热烈响应。争论开始朝着有利于主战的方向转化。
正当忽都思还在犹豫摇摆不定时,一个情报传了过来:蒙哥大汗阵亡,旭烈兀本人已经东归。
我们现在无法考证忽都思是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这个宝贵的情报,要知道,即便是在冷兵器时代,最高统帅的行踪也属于绝密,除了己方极少数高级将领,一般将领和士兵都不能得知,更何况敌方。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埃及人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样一来,战或者和,基本落挺了(麻将术语)。
忽都思下令:将蒙古使者扣留,准备战斗!
经过动员,忽都思从北非和西亚地区紧急征招了10万人,加上埃及已有的2万人,一共动员了12万人参加。
1260年7月,开罗广场。
烈日当空,天气酷热,忽都思消瘦的脸上全是汗水,浸透了他的白色缠头和长袍,沿着脸颊往下滴答。他举行了简单的祷告和出征仪式。他没有发表长篇大论慷慨激昂的演讲,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出发吧,主和我们在一起”。
过了700年,又有一位魁梧的埃及人在相同的地方进行了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演讲,号召人们争取民族独立,摆脱殖民压迫,他就是近代埃及的著名领导人纳赛尔,忽都思曾经誓师出征的地方现在叫解放广场。
阿拉伯马,腿长体型瘦,很快越过了西奈半岛,往加沙地带挺进。但他们要想通过这里,还得有一些人的支持,至少是默许,谁呢?当地的法兰克人。
可是基督徒组成的十字军一直与穆斯林为敌,双方在中东地区互殴了数百年,他们能够借道给昔日的敌人吗?
答案是能。
没有永恒的敌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就在这段时间内,蒙古人和当地的基督徒居然翻脸了。在长期的征战中蒙古人已经习惯了掠夺战利品,而且他们的西征只是简单的征服,并没有太多的精神层面的追求,也没有文化重建的需要。而法兰克人则圣战的意味很浓,表现出很大的宗教狂热,蒙古人信奉的聂思脱利教与西亚的十字军(主要是法兰克人)的基督教无论是教法还是教义上都相去甚远。
基于以上原因,蒙古人和当地的这些基督徒发生了不少冲突。
基督徒们原以为这些人是来拯救他们的,结果发现这些蒙古人完全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来了以后连吃带拿,毫不顾忌。后来基督徒(主要是法兰克人)开始袭击这些曾经的盟友,西顿(西亚地名)的基督徒和驻守贝鲁特的圣殿骑士团的约翰男爵带领一些人甚至袭击蒙古巡逻队,并在战斗中射死了怯的不花的一个侄子。怯的不花大怒,率领蒙古骑兵一下子打到了西顿,彻底打垮了圣殿骑士团,洗劫了这里,并公开处死了一批基督徒。
短暂的蜜月期后,盟友变成了野蛮人,而敌人又成了盟友,在政治斗争中,这两个角色是经常转化的,但关键是转化的时间点不对。
在这个当口,蒙古人急需要盟友,尽可能多的盟友。因为旭烈兀东返波斯已经带走了大部分军队,现在蒙古人的数量上已经处于劣势,所以必须少树敌,至少让可能的敌人保持中立。
从这一点上来说,怯的不花有些轻敌了。这位勇猛的将军太过自信,他相信单靠自己的力量也能毫不费力的干掉埃及人,因此没有注重做统一战线工作,而把朋友推向了敌方的阵营。
这就非常被动了。
人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看着对手内部打成一团糟,尤其是敌人很强大的时候。
埃及人最终钻了空子。
1260年7月26日,马木鲁克骑兵到达加沙,而驻守加沙的十字军法兰克人不但答应让马木鲁克骑兵大摇大摆的通过,还让这个昔日的敌人在城下补充了淡水和其他粮草等物资。
月初,吃饱喝足的马木鲁克军队离开加沙继续往北,月中旬,穿过了耶路撒冷,两天后,抵达耶路撒冷以北大概100公里的纳布卢斯附近,在这里与蒙古人遭遇。
新的一场巅峰对决即将开始。
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以色列地区的一个峡谷——阿音扎鲁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