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是鲜卑人崛起的地方,也是历来鲜卑势力最为强盛的地区。到了三国时期,辽东已经形成了以三大家族为中心的三部(注意这里所说的辽东三部和前文提到的鲜卑三部并非一个概念),他们按地理位置自东北向西南,分别是:宇文鲜卑、慕容鲜卑和段部鲜卑。正如当时中国的三足鼎立之势一样,辽东鲜卑的形势也是三国相争,互不相让。
慕容鲜卑位于辽东鲜卑的中部。曹魏初年,慕容家族的首领莫护跋率领其部内迁到辽西一带,司马懿讨伐公孙渊,莫护跋作战有功,被封为率义王,在辽西的昌黎大棘城北(今辽宁义县西北)建国。
关于“慕容”姓氏的来历,大致有三种说法。
《晋书》上说,当地人常戴一种叫作步摇冠的帽子,莫护跋看到觉得很漂亮,就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也戴起了这种帽子,他们部落里的人看到莫护跋,都叫他步摇,由于口音不纯正,这个称呼传来传去,就被传成了慕容,莫护跋倒也不介意,索性就把慕容作为了自己的姓氏,慕容的后人还附会说是“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的意思。
姚薇元的《北朝胡姓考》和白鸟库吉的《东胡民族考》这两本书,都认为史书上不过是些慕容部族为自家脸上贴金的说法,不足为信。两书都认为“慕容”来自鲜卑语,《北》认为是早期一名部族酋长的名字,《东》则认为取自鲜卑语“富”的读音。从当时胡人部族的命名习俗来看,我认为酋长名字的说法显得更有道理。
莫护跋的孙子慕容涉归的时候,因为征讨立了功,被晋武帝封为鲜卑大单于,慕容部又迁到了辽东郡的北部,这才开始受到汉文化的影响。
慕容涉归死后,他的弟弟慕容耐乘机夺取了本该属于涉归之子慕容廆的单于之位,并且派人谋杀慕容廆。慕容廆亡命到辽东的汉人家中,才算逃脱了灭顶之灾。
过了两年,慕容耐被手下人所杀,慕容廆被重新迎接回来成为慕容部的首领。
慕容廆年少时就是个很引人注目的人物,曾经被人誉为“命世之器,匡难济时”之才。他上台之后也的确有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打算,而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讨伐宇文鲜卑。
宇文鲜卑出自慕容鲜卑东北的辽东塞外,所处的地方比慕容鲜卑更为偏僻,尽管号称东胡鲜卑部,但其语言却与鲜卑语颇为不同,倒与匈奴人相近,据说是南匈奴单于的远亲。宇文部和慕容部历来结下怨仇,所以慕容廆一上来就要出兵攻打宇文部,然而当时慕容部的实力还比较弱,慕容廆特地上书晋武帝,请求支持,晋武帝不希望辽东出乱子,没有准许他的请求。慕容廆大怒,领兵闯入辽西汉人聚居地抢掠,晋武帝集中了全幽州的兵力讨伐慕容廆,慕容廆难以抵挡,大败而归,这才在晋朝面前老实了一点。(可惜这样的“老实”仅限于晋武帝在位之时,和刘渊他们一样,慕容廆也是在伺机而变。)
之后慕容廆又把扩张的目光转向东北面的夫余国,夫余国的国王在慕容部的铁骑之下被迫自杀,夫余国一度亡国。慕容廆收编了夫余国的力量,大大增强了自身的实力。
慕容部处于宇文和段氏两大部族之间,而这两部的实力都比慕容部要强,慕容廆一方面向晋武帝请降,取得了晋朝授予的官职,一方面暂时用金钱来对付两部的连年进攻,慕容廆还娶了段国单于的女儿为妻,从此与段部鲜卑也结下了难解之缘。
慕容廆移居大棘城,在那里教部落里的人种田,又订立起与汉人相似的法令法规,开始改变鲜卑人作为游牧民族的习俗。
慕容廆在平静中等待了十多年,历史终于给他创造了机会。
晋惠帝太安元年(公元302年),宇文鲜卑的首领宇文莫圭统一了塞外的东胡各部,自称单于,成为塞外最强大的一支力量,于是准备入侵紧挨着他的慕容部。宇文莫圭派其弟宇文屈云进攻慕容部边境各城,打算一口吃掉慕容部。
慕容廆对自己的对手十分了解,亲自领兵进攻宇文屈云的别部首领素延,首战便击败了对手。
这个素延原本瞧不起慕容廆,这次吃了败仗当然又气又恼,很快集结了十万人的军队大举进攻慕容部,把慕容廆包围在大棘城中。
慕容廆的手下人都很害怕,都感觉要亡国了。慕容廆却一点也不在意,对他们慷慨陈词:“素延的兵虽然多,但却毫无章法可言,已经在我的算计之中了。诸位只管拼力一战,没什么好愁的!”
一句话看似轻巧,却言中了宇文氏的军队外强中干的弱点。
慕容部的军队自上而下士气大振,慕容廆看准时机,披上盔甲,率领人马出城迎敌。城外素延的军队虽多,却根本没见过如此精锐的对手,当即乱作一团,溃败得一塌糊涂,慕容部的军队一直追出了上百里,俘获和斩首的士兵数以万计。
宇文屈云的军队不得不退回塞外,远远的避开慕容廆的风头。慕容廆一战成名,附近的汉人名士纷纷投往他的麾下。
由于来自中原政权的控制力的削弱,公元四世纪初期的北方各游牧民族,尤其是新兴部族一直处于动荡、兼并和壮大中。宇文部和慕容部,一个在塞外,一个在塞内,都在有意识地扩张各自的势力和地盘,但采取的方式却不尽相同。慕容廆征服一个部落或者势力,往往讲究消化和吸收,用几年的时间整编他们的军队,融合他们的人民,对于不同的文化也是如此;而宇文部采取的大致还是老式游牧民族的征服的方法,刚刚征服了的军队又被投入到新的征服战争中去,这样的军队往往是鱼龙混珠,乌合之众,难以长期保持强大的战斗力,打得顺了,人多当然是个优势,打得不顺,就反而自乱阵脚。两种方式的征服,在这场战争中决出了胜负。
不难看出,由于地理位置上的原因,慕容部的方式更接近于中原势力传统的征服方式。虽然有些不太确切,我还是认为这两种征服正像是几千年来中国历史上所更替出现的两种征服方式——农耕民族的征服方式和游牧民族的征服方式的一种微缩的版本。一场战争的胜负或许只是偶然,但如若我们把眼界放宽,从历史文化的长远发展来看,也许就能觉察到这种偶然中所蕴涵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