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外出走访的主力军，郑铮要去摸一个人的底细，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但是这次面对陈敦盛，他第一次产生了看不透对方的疑惑，两个人明明面对面坐，却总觉得中间隔了一层纱。
这层纱很薄，可以让他看清对方的五官相貌，却无法通过对方的眼睛，让郑铮走进其内心。
“他对找过来问事情的每个人都很客气，但是你知道吗，当他转身的一瞬间，你会发现他的表情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当有人问巨大的变化是什么变化，郑小哥沉默了几秒钟，几次欲言又止，很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一样。
“就是那种前一秒和蔼可亲，下一秒冷若冰霜的感觉。可他再转向我的时候，又是一副平易近人的随和。有时我就在想，他对我的这个变化，是在几秒前完成的。总之和他待了一会，浑身不舒服。”
郑铮抖抖肩，仿佛刚刚提到陈敦盛的情况，自己身上爬了虫子似的，一定要抖一抖，才能把虫子抖下去。
当然虫子是不存在的，很明显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我向他了解白苍敏，说法和走访其他人的结果大致相同。但是有一点，他对白苍敏的评价有点虚高，换个词就是有点拍马屁的意思。同时，对目前的调查又过于关心。这种关心程度，已经超出一个员工对老板的关注，甚至比死者的妻子还要高。当然金妙珠这样的属于少见，也有可能是我敏感了，稍微比金妙珠多关心一下案情的，我都会不由自主认为有问题。现在我也疑惑，我到底是不是真敏感了。”
看到自己下属都对自己产生怀疑，芦孟霖当然不相信是自己家的人有问题，只是说他被金妙珠这种奇葩刺激了，缓缓就没事的啊！出于安慰，他轻轻拍了拍郑铮的肩，让他继续。
“白苍敏的商业伙伴很多，但都是业务上往来，平时应酬也是正常的，这点和金妙珠的说法一致。不过他特意提到，近两年，红景天有个竞争对手异军突起，暗中挖走了很多科研人才，还把一些研究成果抢先申专利，给红景天造成不小损失，也让白苍敏很恼火。可两个人明面上还维持着商业友好，但其实私下已经斗得你死我活。”
“这个人是谁？”
“王忠民。”郑铮肩膀一松，看向他上司：“你不是和唐警官刚刚去过他家后山吗？”
“怎么会是他？”
“这怎么可能？”
办公室一片哗然，但这个反应一点也不意外。
首先，王忠民走进本案的原因，是因为他是白苍敏遇害的报案人。
作为报案人和第一目击者，他反应迅速，程序上也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陈敦盛所说是事实，那么他为什么在警方做笔录的时候，隐瞒了他与死者认识这一重大线索？
其次，通过陈敦盛的讲述，他的身份比较敏感。白苍敏的致死，为熟人作案，但是这个熟人可以是近亲的人，也可以是存在某些矛盾的其他人士。如果白苍敏料定王忠民不敢存有杀人的心思而对他不设防，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这个结论只是假设，一切还是要以事实为依据，只凭陈敦盛几句话不能就给他定罪。
接下来，郑铮又说出来自他自己的疑惑，仿佛这个疑惑已经困扰他一路，不吐不快。
芦孟霖还以为他是举动此次走访不顺利，心里不痛快，于是化身暖心好领导，表示说吧，别憋着，不管什么事说出来就好了。
结果郑铮说的，依然是围绕陈敦盛的话题。
“这个人吧，自来熟，过于热情，太过配合，总之我还是感觉不真实。而且我们结束谈话，他一眼看出我穿的冲锋衣品牌，料定我喜欢户外旅行，问我是个人独来独往，还是有专门的团队。他说我如果没有，可以给我介绍一个俱乐部，里面的都是大佬，他和老板白苍敏包括王忠民都是那个俱乐部的。我就在想，我们还在查白苍敏是否有户外运动的爱好，现成就有人送来线索，是不是太不真实？”
郑小哥话虽说这么说，但也印证了金妙珠所言不虚，果然要了解白苍敏的一些事情，还得这位出马。
芦队一拳捶在桌上，哼唧唧的：“看谁再嘲笑金妙珠，她可是个妙人。一问三不知，却句句都在给咱们指路。”
然而一想到金妙珠那一脸高科技，办公室在座纷纷捂脸。
话赶到金妙珠这里，郑铮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说：“我和陈敦盛有意聊起金妙珠，说现在白苍敏发生意外，金妙珠作为董事长妻子，恐怕要有的忙。陈敦盛的反应则比较敷衍，显得毫不关心。但他无意提到，金妙珠并非完全不参与公司事务，她只是不太关心除了美容医院的其他项目。然后我才得知，金妙珠说服白苍敏投资了一家私人的连锁美容医院，在国内已经有不下五家分院。用陈敦盛的话说，就算有一天白苍敏干不过竞争对手生意破产，金妙珠靠着他的医美项目也能安心养老。”
这个女人很有意思，这是当时参会所有警察的共同想法，但至于芦孟霖和冷刚等少数老资历刑警想到一个问题，这条线索，金妙珠两次与警方接洽怎么没有说呢？
芦队蹙眉苦思，忽然就小声道：“唐横，你怎么看？”结果一扭头，发现唐横根本没在身边，一怔，才想起来唐横去法医室了，诧异道：“唐警官还没有回来？”
与此同时，唐横带上手套，弯着腰，仔细查看白苍敏背部，与纹身眼睛相交叠的电流斑，并用手轻触斑痕位置，又从助手那里要来卡尺，测量斑痕直径。
郑咸安发现他手法娴熟，就问道：“以前干过？”
唐横笑说没有，不过看得多了，多少能做到照猫画虎。
这个回答老郑法医很满意：“不错，活到老学到老。不过你看出什么来了？”
“灼伤面积不大，皮肤应该是发生灰褐色改变，因为有纹身大面积颜色覆盖，所以很难发现。伤口组织没有明显碳化，没发现焦痂。”
郑咸安嗯：“这说明他触电比较轻微，或者是凶手的工具电流不大，还没有形成严重伤害。但即使轻型电击伤，也足以使受害人心动过速，因呼吸急促导致头晕，四肢无力等一系列失能表现，从而失去一定的行动能力。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死者在被袭击后，还能产生本能的反抗。”
但唐横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熟人作案，在实施电击时，也很难精准找到这个不容易发觉的位置。除非，不仅是熟人，还要是非常熟悉他个人喜好的，甚至见过他后背纹身图案，熟悉其中细节的。”
“熟悉他个人喜好，熟悉他纹身细节，”他想到金妙珠曾提到的一个人：“陈敦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