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横所说的那里有个人,其实在三十米开外的距离看,只是灰不溜丢、非常模糊的一团。
雾气受风向影响变得稀薄,那一团被一根倒下的几人合抱的大树挡住,透过不甚茂密的枝桠,隐约能看到一个类似人形,呈平躺姿态的轮廓。
唐横给芦孟霖递了一个眼神,芦队心领神会,给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就见所有警员躬身掏枪。
而唐横合上遮阳伞,用伞轻轻拨开脚下杂草,随即蹲下身,芦孟霖立即朝身后打了一个戒备的手势。
就见唐横轻轻捋直一根叫不出名的草,把叶子凑在鼻前仔细嗅了嗅,芦孟霖与他错开半步,小声问他有什么发现,唐横说:“血的味道。”
芦孟霖吸吸鼻子,诧异道:“血,没有啊。”
唐横松开手,缓缓转头,目光锁定在前方那团东西上,眼睛里充满警惕。
“风向变了,所以血腥气没有那么浓烈,应该是前面那东西散出来的。”
他直起身,也做了一个戒备的手势,但这个手势和芦孟霖发出的指令略有不同,那是一种类似于战备状态时的战术动作。
这个指令一发出,就算是芦孟霖也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加强戒备。
随即唐横仍打头阵,左右观察着周围环境,然后才轻轻朝前迈出一小步。而后每迈出一步都小心翼翼,芦孟霖与他保持一步距离,紧随其后。
在绕过那株大树之后,眼前的景象令在场的所有警察都大为震惊。
倒下的大树足有几十米,不仅遮住了视线,在与地面接触后,同时也把大树两侧隔绝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刚下过雨,雨破坏了地表痕迹,却留下杂乱的脚印数十个。
但令警察们吃惊的,是那些脚印踩过软泥一样的地面,形成了无数个积水的凹坑,而凹坑的水,呈现淡淡的红色。
那是血。
而那灰不溜丢的一团,就横在杂乱的脚印和已经变浅的血水当中。
之所以是灰色的,等到了近前才看清,那其实只是一件灰色的无反光雨披,把下面的东西完整遮住。
从外形基本可以判断,那是一具尸体。
看到这场景,秦琪习惯性收枪就要拿相机拍照,被唐横及时制止。
“等一下。”
他说:“尸体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
“那里。”
唐横指了指尸体腹部的位置,细看一下,鼓鼓的,但不规则。
秦琪试探道:“那我们怎么办?”
唐横目光一转望向芦孟霖,芦孟霖诧异道:“你看我干什么?”
“你带他们退后,立刻散开。”
芦孟霖哎:“我没听错吧,我们一起出任务,你让我退后?”
芦队那股子不服输的牛劲又来了,我堂堂兴港分局一个支队长,我地盘出了案子,你一个支援的同志独自面临危险,让我带着人躲了,你这是瞧不起我们地方警力咋地?
“听着,”唐横这会不与他废话,直接说出厉害:“如果是诡雷,一旦操作不当爆炸,会造成重大伤亡。我没有夸大其词,也没这个必要。现在你带他们退后,我来处理。”
一听说有可能是诡雷,在场所有警察脊背一寒,芦孟霖清楚事态严重,就用商量的口吻说:“那个唐警官,我现在就通知防暴队。你也后撤,我们不畏牺牲,但出任务不是为了牺牲的。”
如果无法解除危机,原地待援是稳妥的选择。
唐横闻言目光里涌动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掩饰的很好,轻声说:“交给我,放心吧。”
芦孟霖两眼一瞪:“你?”
唐横回应他一个:“——嘘!”
随即他手在伞柄一按,其他人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咯嘣,跟着眼睛就给光给闪了一下。
这还是芦孟霖第一次见到唐横的刀,那刀平时装在伪装成雨伞的刀鞘里,他很想一窥真容。只是最近一直忙着案子,脑袋里事情一多,把这事就给忘了。现在唐横主动出鞘,算是叫芦孟霖大饱眼福。
那刀看着很像是红丸国的武士刀,但比起武士刀,更有气势。
刀长有七八十公分,光是刀刃就有五六十厘米,刀身乌黑盘踞着看不清细节的纹路。刀尖有个整齐的斜面,泛着冰冷的光芒。那刀手柄略长,手柄顶端有个椭圆的环,那东西平时露在外面,芦孟霖还以为那是拴挂件的设计。
当时为了这个,芦孟霖没事的时候还嘲笑过两句,一个大男人长着一颗少女心。他曾想,有一天要是唐横任务完成回首都,他就定做一个挂件,给唐横作为临别礼物。
现在刀出鞘,临别礼物的设计方案再次出现在脑海,可惜没超过一秒钟,就被秦琪一声:“好漂亮的刀!”给吓跑了。
这时唐横则小心翼翼用刀挑开雨披一角,尸体的下半身就露了出来。血糊糊的,看着相当瘆人。
唐横示意他们注意防护,然后戴上取证时的一次性手套,缓缓伸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手部动作移动,不安的心也在这一刻被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唐横轻触尸体腹部,动作突然一停,芦孟霖紧张道:“是诡雷吗?”
唐横的表情很奇怪,仿佛很疑惑,随后他又轻触两下,动作又一次停止。经过短暂思考,他手掌向下一按,尸体的腹部受到外力挤压,顿时塌了下去。
唐横长长吐出一口气,说了四个字:“风兵草甲。”
芦孟霖随即就明白虚惊一场,于是赶紧抹一把额头冷汗,把队里的小崽子招呼出来。
雨披被唐横用刀一点点挑开,在尸体露出真容的最后瞬间,他闪电一般出手,下意识挡在秦琪眼睛前。
“别看。”
秦琪明白尸体的死状一定很惨,但她是警察,这都是必须克服的心理关,于是小声说:“唐警官,我是警察,相信我,我可以。”
唐横点点头,把手撤了回来。
尸体生前显然遭受非人虐待,面部狰狞,双眼被切开过,已经被血糊住了。尸体腹腔凹陷,内部器官不翼而飞,长长的刀口纵贯整个躯干。
芦孟霖把死者头发向两侧拢了拢,沉声说:“玛夏。”
秦琪惊讶道:“是她?这怎么会,什么人对她如此残忍?”
唐横面沉如水,一瞬不瞬注视尸体,喃喃道:“三尸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