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伯开的酒楼叫贤聚酒楼。
瞧着这个贤字,傅祁暝没忍住,嗤笑了声,这年头心里没有数的,还真不少。
贤聚酒楼的生意一般,钱二伯不会做事,像拿烂菜当好菜的事,总有些人知晓,如此一来,必然会少了些客源,但也不至于没有生意,能够在镇上将酒楼开下去的,那还是赚的。
钱二伯隔个两三天来一回酒楼,今日傅祁暝来得巧,钱二伯恰好不在。
这倒是方便他们要刻意避开钱二伯再去寻钱多正了。
钱多正就坐在货台后,手里拨弄着一个算盘,他早年读过两年书,又跟着一个账房先生当过学徒,这算账的事,倒是整得清楚的。若是封瑶不死,钱多正也打算成亲后来镇上寻个账房的活计,好让自己的小家过得好一些。
傅祁暝同程见袖直接冲着钱多正走了过去。
钱多正正在算账,忽然眼前落下了两道阴影,与此同时,有一块不知名的东西落在了他眼前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钱多正抬起头,看着陌生的两人,蹙了蹙眉:“两位是?”
傅祁暝没说话,视线在桌面的那块东西扫了一眼。
钱多正有些疑惑,但还是随着看了过去,谁知这一瞧,他便愣住了,是锦衣卫的令牌。
“锦衣卫?”钱多正十分茫然,不过他反应很快,他能有什么事同锦衣卫有关系,稍稍思索,便能琢磨到封瑶一事上。一想到封瑶,钱多正的脸色可就谨慎多了,他将令牌递还给傅祁暝:“不知这位官爷有何贵干?”
“我是为了封瑶的案子而来。”傅祁暝直入正题。
钱多正愣了一下,没接话。
“我已经去过周山村,见过了封瑶的父母,在封瑶去世后,你虽被逼退婚,但一直与封家暗中有联络,你还在查封瑶的案子,并且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是吗?”傅祁暝不打算慢慢来。
钱多正面色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官爷说什么呢,小人不明白。小人的确与封瑶有过婚约,但她遇害后,家里嫌不吉利便就退婚了,小人如今已成亲,关于封瑶的事,实在不知,又如何会与封家人联络。”
“钱多正,若你想要为封瑶报仇,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凶手并不在临安镇,你一直偏安一隅,最多也只能找到一些无关紧要的爪牙罢了。剥皮一案,并非个例,因事情特殊,已由我们锦衣卫接手,凶案遍布各地,我不会在此处停留多久,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你很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凶手。”傅祁暝说。
凶手理当早已撤回了临安镇,何况幕后元凶也早就知晓他们锦衣卫在查此事,所以,傅祁暝不怕打草惊蛇,与其试探来试探去,倒不如直接点。若钱多正如他们猜想那般,是为封瑶,那么傅祁暝相信这番话能够说动他,若他不是,那也无妨,不过是换个法子,总之,这钱多正的嘴,今日必定要撬开的,等得到了钱多正口中的消息,随后再对钱二伯动手。
钱多正显然有些迟疑了,眼神有些挣扎,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封瑶的死,的确很可惜,但小人已经娶妻,封瑶无论生死,都与小人没有关系了。”
听到这,傅祁暝也不免多看了钱多正一眼,该说他过于小心谨慎,还是胆子太大,居然不怕锦衣卫。而他正想再说一句的时候,程见袖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傅祁暝转头看了过去,对上程见袖的眼神之后,便无奈地耸了耸肩,往旁退了一步,将战场交给程见袖。
程见袖是带着帷帽的,此刻,她直接将帷帽摘了下来。
钱多正突然看见一个绝色,尽管没有旁的心思,但还是被程见袖的美给晃了一眼。封瑶虽美,但她毕竟是村姑,没什么钱打扮,程见袖可是有钱人家出身,穿好的戴好的,要令人更惊艳些。
见了钱多正的反应后,程见袖便重新戴上了帷帽。
“凶手一直以貌美女子为目标,尔闻佳人红颜绝色,欲借美人皮一用。留书告知,两月内取之。这封信,我也收到过。他不仅是锦衣卫的人,也是我的未婚夫,查此案,一为公务,二为私情,我想,我们是一路人,也只有我们,是最想要抓出凶手的人。”程见袖语气平静,可却十分具有说服力。
钱多正为什么不说?他自然是担心傅祁暝压根就不是为了凶手而来,但是程见袖如今说出了夺命信的内容,加上她的容颜,没有什么比她容颜更有说服力。
关于夺命信的内容,虽然许多人有所耳闻,可要是一字不差的,还真没几个知晓。而且,钱多正也不认为有人会来骗他,还特意找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钱多正叹了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不远处有家茶楼,不知可否有幸请钱先生一叙?”傅祁暝接过了话。
钱多正点了点头,随后招来一个小厮:“我家里头突然有些事,得出去一趟,这里你多看着些。”
那小厮知晓钱多正与自家掌柜的关系,爽快地应了,钱多正这才起身,与傅祁暝两人一道离开。
他们在茶楼要了一个雅间。
“是我害了阿瑶。”钱多正以此做了开头。
傅祁暝同程见袖都没说话打断。
“我这人早年诨,我爹娘就想给我找个媳妇,好压压我的性子。瞧了好多个,我都没应,我娘就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其实我那会压根就不想成亲,随口答了句,要很好看的。我娘无奈,只能去找那些漂亮姑娘,在阿瑶之前,我其实还见过不少姑娘,直到我娘找到了一个周山村的媒婆,那人就提到了阿瑶。”
封瑶自小长得好看,一开始封家人还没在意,但等封瑶人长大了,封家就不敢让封瑶往外跑了,在村里头还好些,要是去镇里头,准得先将整个脸都抹黑了。
这年头,一般漂亮的,倒是没什么,可像封瑶这模样的,周山村的人瞧着都明白,这怕是得招出祸来,自然是藏着些好。
是而,封瑶是个大美人这件事,除了周山村之外,还真没多少人知道,隔壁几个村的也知道周山村有个好看的小姑娘,但没亲眼见过,也只觉得是个一般漂亮,哪个村里没个标致的?
钱家自然也是不知晓的,直到这媒婆说了封瑶。封瑶那个年纪也的确要嫁人了,普通人家怕是撑不住,当时周山村的人对钱二伯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还没了解清楚,觉得这家人在镇上开着酒楼,那是有些人脉的,家里有些钱,应当是能护住封瑶的,是而,媒婆往封家一说,封家也没拒绝,安排两个孩子私底下见了面。
封瑶一开始对钱多正倒没什么想法,只是一个姑娘家想到嫁人就害羞了些,而钱多正对封瑶,那可就真的是一见钟情了。
或许是见色起意,但是在接触后,钱多正的的确确是将封瑶放到了心尖上,而这桩婚事,很快就订了下来。
想到这,钱多正就露出了痛苦的模样来。
“我没想到钱熊这个禽兽竟是在为凶手做事,寻找各色美人。他原是见过阿瑶的,但那时阿瑶进镇都涂黑了脸,钱熊就没放在心上,直到我与阿瑶定亲,钱熊才见到了阿瑶的真面目,阿瑶是因此才被凶手盯上的。”钱多正红了眼。
钱熊就是钱多正二伯的名字,如他这么说,倒真的是他间接害死了封瑶。
“我根本就没怀疑过钱熊,直到阿瑶遇害后,钱熊将我关了起来,拿我和爷奶威胁我爹娘,我爹娘无奈,只好忍气吞声,由钱熊出面退了婚事。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所以在伤心了一段日子后,就做出了一副忘了阿瑶,只是喜欢她美色的模样来,钱熊没有怀疑我,很快就相信了我,并且开始为我寻找妻子。”钱多正嗤笑了一声:“他表现得那么明显,我怎么可能不怀疑?我无非是扮乖弄巧罢了,钱熊很好骗,很快,我就得到了他的信任。”
一旦得到了钱熊的信任之后,有些事就变得简单许多了。
钱多正先是找到了钱熊收集的一些纸张,那上面写了当地漂亮姑娘的信息,又在自己家人口中发现钱熊当年开酒楼时的本金来历不明。为了能够接近钱熊,钱多正还答应了娶钱熊替他选中的妻子。
“可惜的是,等我去查钱熊的时候,他已经同凶手断开了联系。”钱多正叹了口气。
“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线索?”傅祁暝问。
“有。”钱多正点头:“我发现了一张凶手回寄给钱熊的信。那信我随身带着。”说着,钱多正便直接起身脱去了外衫。
程见袖愣了一下,避开了头。
钱多正也是脱了衣服后才意识到还有个姑娘,有些尴尬地说:“放在哪里我都觉得不安全,便就随身带着,那信我就缝在我外衫的里层。”说完,钱多正直接就将衣服撕扯破,从里头取出了一张纸,递给傅祁暝。
信上的字迹和夺命信上的字迹不同,不过……
傅祁暝将信纸往鼻下轻轻嗅了嗅。
大抵是一直被钱多正带在身边,多了一些菜肴和酒的味道,但是在这些味道之下,似乎隐约还存着一股子香料味。
这股香料是……
傅祁暝将纸递给了程见袖,程见袖同样闻了闻后,脸色有些怪异:“檀香?”
大抵是因为有些时日了,所以檀香味散了不少,也有可能是被其他味道压了下去,但是仔细闻,还是能够嗅到一丝檀香的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