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盘棋结束,天色渐黄昏。
傅祁暝已经回到衙门,听说程见袖在花园这边,便就过来寻人。原是想再下一盘,见傅祁暝过来,程见袖这话便就没有说出口。
“回来了?”程见袖冲着傅祁暝扬起了一个笑。
傅祁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很快柔和了下来,带上了笑:“是。我听他们说你在花园下棋,如何?”
“一输一赢,算是平手。”程见袖说。
傅祁暝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大师也是个中好手。”程见袖的棋艺,傅祁暝清楚。他家中清贫,幼时勉强读了些书,可琴棋书画这些,都是到了程家后,同程见袖一道学的。夫子是同一个,可学生的差距却是天差地别。
程见袖是一学就会,让夫子赞不绝口,而傅祁暝呢?那就是令夫子直摇头的人。就他这样,因跟着程见袖一道学了几年,如今也能够勉强拿得出手,想想程见袖,那是何等的精通擅长了。
若不是当年程老爷觉得程见袖是一个姑娘家,不该舞刀弄枪,傅祁暝真怀疑自己可能连武功都会不如她。没办法,人的脑子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程见袖跟着夫子学了半年棋,就已经超过了夫子,后来还有些慕名前来的棋痴,曾经有一人的确赢了程见袖,可程见袖拉着人连下了十五盘,从早下到晚,到第十六盘之后,就赢了对方,而之后,两人再下棋,那人就没有再赢过程见袖了。
虽然只是在他们苏州那一块,但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这三年里,程见袖的棋艺也该见涨,是而,这会听到妄生赢过程见袖,自然诧异。
“贫僧不过是侥幸罢了,胜在比程施主多了几年阅历。”妄生说,视线扫过程见袖的时候,眼里头带着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世间聪明人不少,可像程见袖这样的,妄生还真没见过几次。
能和他在棋局上平分秋色并不奇怪,这世上能赢过他的不在少数,可此事难在程见袖能够快速地针对他的棋路做出了对策,在下一盘就翻身,这种学习成长能力,是让人骇然的。
“你们这样变着相夸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程见袖打趣道。
妄生笑了起来,笑声豪爽:“贫僧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哟,这会子倒谦虚起来了?”傅祁暝毫不留情地戳破程见袖,他可不觉得自家媳妇是个什么会谦虚害羞的人。
这话一出,就忍来了程见袖的一记嗔怒。
说笑的这会,厨房那头也已经在花厅摆好了膳食,许伍过来喊人,几人就一边走一边说话。
“今日出去,可有进展?”程见袖问。
傅祁暝摇了摇头:“凶手做事很谨慎,线索查到李廖等人身上就断了,而且,我怀疑同应天府那桩案子一样,动手的只是底下的人,真正的筹谋者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里。”说到这,傅祁暝脸色就有些严肃了。
他们现在折腾来折腾去,还只是在跟凶手的小啰啰交手罢了,这个隐藏在背后的凶手,不知身份,不知去向何处,躲在背后,操纵着底下的人作案。先不说他们要与凶手比拼,现在的他们,可是连小啰啰都还没抓到。
这一点,程见袖早有预料,不算失望。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程见袖问。
傅祁暝苦笑了声:“杭州府这边我们已经停留了太多日子,不能再待了,否则照我们这个走法,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到敦煌。林筱笙的案子,线索就这些,想要再查,一时半会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消息。我会让这头的锦衣卫继续追踪,一旦有线索就会飞鸽传书于我,至于我们,若是顺利后日一早就启程离开。”
“闵知府的事,办妥了?”程见袖有些关心,虽然锦衣卫是皇上的心腹,听命于皇上,可这才离开应天府多久,就拉下一个正四品官员来,不算小动作了。
知晓程见袖的担忧,傅祁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闵知府背后没什么势力,借着他恩师的权势才爬上了这个位置,但他那个恩师,可不会为了他同锦衣卫翻脸,而且,这事是冯正奇做的,冯家不可能让闵知府起来,这事可是冯正奇的功劳。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人证物证齐全,我看过冯正奇送来的卷宗,很齐全,没有问题,眼下就看应天府的消息什么时候过来。毕竟,总不能让杭州府群龙无首。”
程见袖见他这么说,就彻底安心了,而一旁的许伍已经面无表情,心里一肚子腹诽了。
他家大人真的是越来越随意任性了,虽然他让冯正奇接手这事,大伙心里都心知肚明,傅祁暝利用了冯正奇,但也是冯正奇的机遇,冯正奇挺乐意这样被多算计几回,可这大家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说到明面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伍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从程姑娘出现后,他家千户大人哪里还有以前英明神武的样。
几人去了花厅。
用过晚膳后就各自回了住处。
应天府的消息是在第二日的黄昏时分送到的。
傅祁暝是将消息直接传给季安冥,再由季安冥进宫向秣陵帝回禀。对于傅祁暝一来就查出闵知府的罪责,秣陵帝自然欢喜,夸了他好一番,但对闵知府的所作所为也十分厌恶。闵知府会由锦衣卫押送回应天府,经由刑部立卷宗,十有八九逃不过一个死,至于杭州府这边,秣陵帝还在物色官员,让傅祁暝先挑个顺眼的人暂管着。
这算是对傅祁暝的信任了,可对傅祁暝来说,真是一件头疼的事。
好在,在调查闵知府的时候,他就已经将杭州府的官员上上下下查了一遍,大概有了了解,闵知府为首,底下的人贪污的不少,但也有清廉的,或是假意奉承的。傅祁暝怕自己看岔眼,就选了三个人,互相提防,想要做大事肯定不成,但估计能保证一段时日的安宁,除此之外,他倒是对那个江弗陵有些兴趣,让许伍去打了交道,觉得人不错,有些才干,将他也留在了知府衙门,留了锦衣卫的联络法子于他,算是对另外三人的监督。
等安排完这些事,傅祁暝将这些都一一交代清楚,往应天府送了信,等日后接任的人到了,江弗陵想来也会有一番前程。
离开杭州府前,林正南来寻了傅祁暝,提出想要与傅祁暝同行。
“关于令妹一案,牵涉甚广,林公子不该再涉险。”傅祁暝说。
林正南苦笑:“不查下去,学生不知该做些什么,若什么都不做,学生怕会疯。”
“凶手盯上阿袖,此事是事实,为了阿袖的安全,我也会将凶手捉拿归案,此事你不必担心。”傅祁暝算是安慰了一句,出于对方是受害者的亲人。
“大人真的不能带学生一同前往吗?”林正南还是不想放弃。
他是书生,根本没法子长期离开杭州府。他虽然不知道凶手在敦煌,但见傅祁暝的行程就明白,凶手不在杭州府。想要找出凶手,留在杭州府,是万万不够的。
“这不符合规矩。一旦开了先河,日后我经过一地,每个受害者的家属都要同行,到时候我到底是去抓凶手好,还是保护你们这些无辜百姓的安危好?林公子,你的心思,我明白,但这事,我不会同意。”傅祁暝难得的好耐心。
林正南并非蛮不讲理的人,见人将话说到这份上,只能放弃。
不过,他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双膝跪地,格外实诚地给傅祁暝磕了三个响头:“学生先行谢过千户大人为家妹报仇的大恩大德。”
傅祁暝没有避,看着他这模样,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林正南这一磕,真心有之,威逼有之。可若他傅祁暝是个阴险狡诈,不在意名声之人,林正南还逼得了他吗?还真是,人越正直,就越容易招惹事。
林正南磕完头后,就站起身,同人抱了抱拳,告辞离开。
林正南的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将杭州府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傅祁暝就带着程见袖一行人启程。妄生一道随行,大伙的目的地相同,而且妄生对敦煌熟悉,也是唯一一个和凶手有过交手的人,反正他迟早会找上门来,傅祁暝索性就让人一道了。
从杭州府离开后,一行人一路北上。
“真的不打算去苏州?”傅祁暝问程见袖。
程见袖一想到家里的人,就觉得有些脑瓜子疼,她按了按脑袋,说:“进了苏州,我就别想再出来了。”
傅祁暝听了,笑了:“你真想走,谁能拦得住你?”
“我爹还有我哥他们有多难缠,你难道不知道?不止是我,你三年没回去,你觉得自己跑得了?”程见袖瞪了他一眼。
傅祁暝一听,想了想程家父子的威力,默默地闭上了嘴。
算了算了,还是下次再回吧。
反正苏州那边,能查的,程见袖都已经查了,而苏州知府,虽然不算什么清官,但也没做什么穷凶极恶的事,大贪要抓,至于小贪,那就见仁见智了。而且,现任的苏州知府同程家关系好,傅祁暝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去找苏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