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安于籍。
老百姓户籍安于何处,便就只能在户籍所在地,平日里出门访客可以,但若想迁居,那是万万不能的。商人同样如此,行商买卖货物,可用路引,但要想去非户籍所在地开铺子做生意,这些在凌朝开国初是一律都不允许的。
黄册之示于天下,令天下之人各以本等名色占籍。
这是凌朝开国时下的政策,百姓不得异籍,轻则入狱,重则丢命。
眼下已经是比早年要好一些了,偶尔往来走动,像临水茶楼这样异地开铺子的,租用别人的铺子,也能行得通,但是要想将铺子正儿八经买下来,归自己所用,那还是不行的,同理,百姓迁居也是这么回事。
原先在村里头的,发达了,想要进城里买个宅子,那不行,没人敢卖。一旦这生意成了,不管是买家还是卖家,都得担责,所以,孙二嫂虽然是在城里头安了家,也只是租赁旁人的院子。
这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租赁别人的院子,还得费老大一番心思,毕竟明文规定,这些还是不允许的,只不过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眼下对这些事,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往严重了说,这事还是担风险的,万一朝廷又计较起来了呢?是而,这种事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若非必要,还是会选择留在家乡,老老实实地过日子,而非孙二嫂这般,非得挤到城里头来。
可若是她进城是有目的呢?
凶手给了她足够的利益,让她抛却了在老家脚踏实地的日子,甚至愿意担一担这个风险。
无非是,富贵险中求。
“姑娘所言有理,我现在就去查。”许伍是个闲不住的,既然有了方向,自然不能干坐着。
许伍这头说完,就往外走,出屋没多久,就遇上了刚好从宫里头回来的傅祁暝。
傅祁暝瞧见许伍,还没说话,视线就瞥到了跟在后头出来的程见袖身上。
傅祁暝进宫之后,许伍还是在千户所这头做事,程见袖自然也就是来这边寻人。傅祁暝深知自家媳妇的性子,这会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
“凶手今日有动静了?”傅祁暝眉毛微挑。
程见袖迎了上来:“回来了?我同你慢慢说,许百户,你先忙你的去吧。”
许伍听了,当即应了声,同傅祁暝抱了抱拳就离开了。
傅祁暝没阻拦,可等人走了之后,脸上就露出了一股兴味来,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使唤咱们锦衣卫的百户,可还顺手?”
“我这是在帮你们,如何是使唤?”程见袖反驳。
傅祁暝轻笑了声,见周围没人,索性直接上前,牵了程见袖的手,将人往里头拉:“那不知程大小姐愿不愿意多费些口舌,同我这个不长眼的人说说今日的事?”
程见袖微恼地瞪了他一眼。
今日发生的事,自然是要告诉他的。
傅祁暝一直静静听着,可等到她提到庙会时,傅祁暝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了,等说到已经答应去庙会时,傅祁暝的脸色已经完全黑成了一团。
“对方既然敢设计,我便来一出将计就计。”程见袖以这句话做了结尾,随后方才去看傅祁暝的脸色。等瞧见傅祁暝那神情,先是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后,忙解释:“我没有打算自己冒险。”
傅祁暝闻言,面色微松,但还是有些狐疑:“既是将计就计,难道不是深入虎穴?如此就已经是冒险。”
“我的确是将计就计,可我没说后日要去庙会的非得是我呀。”程见袖一边说,一边朝着傅祁暝眨了眨眼睛。
傅祁暝闻言,颇为懊恼。
以往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将计就计,可他们哪里能让受害者去,一来怕出意外,二来怕受害者反而会给他们折腾出新的麻烦来,所以大多都是由他们锦衣卫出人假扮,可偏偏这么简单的事,到了程见袖跟前,他脑子就转不开了。
女子时常以面纱遮脸,所以想要找个人代替程见袖,并非难事,只要体型像,到时候再换身程见袖的衣裳,以她往日的打扮,只要不让凶手靠近,一时半会显然是不好认出来的。
“此计可行,你方才又让许伍去做了什么?”傅祁暝默默转了话题。
程见袖抿唇笑了笑,没有揭穿他的意思,顺着他的意转了话头:“我让他去追查孙二嫂三年前搬到应天府城里头的事。”
傅祁暝一听,眉心就皱了起来:“三年前,凶手居然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吗?”
“也不难理解。若是以敦煌作为第一件案件,那么应当是在四年前。那在三年前,凶手就开始往各地插入人手,搜罗消息,为之后的杀戮做好准备,也能说得通。只是如此一来,凶手所谋,甚广。”说到最后,程见袖的语气微沉。
她不懂查案,可也明白,一个人若是费心几年去做的一件事,那背后所隐藏的必然不会是一个简单所求。
傅祁暝注意的点同程见袖不一样,他同样面色深沉,沉吟道:“四年,若如你猜测,凶手已经至少布局了有三年之久,而我们却一直一无所查,这是我们的失职。”
“锦衣卫再厉害,也不是神,这并非你们之过。”程见袖说,她并不觉得出了什么事,就一定是什么朝廷衙门的锅,朝廷再能耐,也不能盯着每个人,盯着每家的琐事。
傅祁暝瞧了她一眼,随后笑着揉了揉程见袖的脑袋,说:“带我去看看你遇见孙二嫂的地方。”
程见袖点头,又说:“就是在千户所旁边的小花园里,我是临时起意,应该并非是对方的谋划。”
傅祁暝闻言,便知道她想岔了,解释:“我只是想去瞧瞧,孙二嫂是怎么进的花园。虽然是有我刻意为之的意思,可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就能避人眼目,潜入到旁处去,这里头,还有文章可做。”
程见袖听了,面露诧异,随后有些懊恼:“我竟忘了这一点。”
如果孙二嫂真的是一个普通妇人,只是被钱财收买,那么她的能力就只在那个水准,若是随便一个普通妇人就能甩开锦衣卫的人,那锦衣卫真的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这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孙二嫂的身份是假的,程见袖见到的并非是真正的孙二嫂,而是由凶手一方假扮;其二,此人的确是孙二嫂,但是在孙二嫂后头还有其他人,有人帮着孙二嫂解决了问题,那么此人应当今日也在锦衣卫。
两人未必会在明面上有牵连,所以如果去查两者关系,没法一下子就将人抓出来,傅祁暝便选择从程见袖遇见孙二嫂的地方查起。
锦衣卫接待百姓的地方,是在卫所的最前头,而程见袖待的小花园,已经是偏后院之类的地方。而从前头到小花园的路,有好几条路,目前无法确定。但是在此之前,凶手应该得先知晓程见袖在小花园。
这事,又得将吟青招过来。
傅祁暝同程见袖先行去了小花园,又使唤了个下属,去将阮朱同吟青喊过来。
吟青被问起是否有遇到什么人时,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在屋子里待着,并未看见过有什么外人,倒是有一个锦衣卫。”
傅祁暝的眼神猛地投了过去,格外犀利。
吟青被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什么话都别憋了回去。
“你说,是我们锦衣卫的人?”傅祁暝的声音冷得厉害。
吟青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我也没见过他,不认识,但他的确穿着飞鱼服,应当是锦衣卫的人。”
傅祁暝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是因为吟青说的这回事,二是吟青说的这句话,应当,这个词,听着就让人不大舒服,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模棱两可的事,最让人头疼。
“他去做了什么?”傅祁暝问。
吟青摇头:“没做什么,就是过来送了些糕点,送完就走了。”
提到这,程见袖忽然发了话:“说起糕点,我想起来了,我到了小花园之后,许百户让厨房那头送了点糕点茶水过来。这么一来,当时知晓我在小花园的,还有厨房的人在。”
傅祁暝一听,立刻寻了人,去负责厨房调查一事。
调查也需要时日,虽有诸多线索,可一时半会也没有结果。这些事的消息,直到第二日午后,才算是有了动静。
而此时,傅祁暝同程见袖也正忙着赴第二日的庙会之约,让底下的人继续跟进这几条线索之外,一时抽不开心思来顾及。
以防凶手在暗中窥探,当夜,程见袖就在锦衣卫住了下来。
傅祁暝在锦衣卫有一间屋子,原是用来午休休憩,眼下刚好让程见袖临时住一晚。程见袖悄悄在锦衣卫住了下来,而傅祁暝则是寻了个与程见袖身形相似的女暗卫,带着阮朱吟青,与他一道归家。
锦衣卫做这些事都是熟门熟路,卫所里头有专门培养这些暗卫,该是怎么个走路法子,都是教过的,如此一来,乍一看,很难分辨出区别来。
一切都准备周全,只待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