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蒸膝下单薄,只有一个女儿。
夫妻俩一直想要再要个儿子,可十来年都没怀上,眼看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纪,王蒸夫妻也死了心,可谁想,就两个个月前,王蒸媳妇怀上了。
这一胎,王蒸媳妇怀的很不安稳。
先是卧床了大半月,随后又是在某一日黄昏时分突然出血。
就是那日,王蒸吓了个半死,不敢动自家媳妇,让女儿在家照顾,自己跑去寻大夫。因当时天色已晚,路上本就昏暗,加上王蒸心急,走路没多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在地上。王蒸倒霉,落地的时候脑袋磕在了一块石头上,见了红,摔的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恰好当时沈非经过,将王蒸送到了药庐。
想起当日的情形,王蒸还还心有余悸:“小人当时满头是血,大夫也说了,若不是沈掌柜及时将小人送过去,再晚些,恐怕就没命了。也因着沈掌柜的出手相救,不止小人捡回了一条命,小人还将大夫请到了家里,不然小人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可能也就保不住了。”
傅祁暝听到这,问:“是哪家的大夫?”
“衔草堂,离小人家最近,沈掌柜估摸着也是就近寻的一个,给小人看诊的是林大夫,后来随小人回去的是林大夫的大徒弟。”王蒸没有丝毫隐瞒。
傅祁暝给许伍使了个眼色,许伍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
“后来呢?”傅祁暝问。
“沈掌柜对小人有大恩,小人原是想送些银子,不过被沈掌柜拒绝了,后来回到家,还是小人婆娘说的,小人没什么本事,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一手厨艺,索性就做了一些糕点,给沈掌柜送去。谁想正好对了沈掌柜的胃口,还想出钱同小人买。小人原不同意,不过沈掌柜却不肯免费吃小人的,后来便是以低于珍馐阁一成的价格向小人买的糕点。”
说到这,一旁的掌柜也开了口:“的确如此,按说王蒸作为咱们珍馐阁的副厨,是不好私下将吃食卖给旁人的,这事他也同小人说了,赚的那些钱,他也拿了三成出来给咱们珍馐阁。”
傅祁暝倒没有多怀疑这两人的话。
他想了想,又问:“沈非说喜欢你的糕点,你觉得是真是假?”
王蒸愣了一下:“这难道是假的?”他一时之间不大明白傅祁暝为何这么问,但还是细细将自己知晓的说来:“小人瞧着应该不像是假的,小人送过去的糕点,他每回都吃光了,有几回,还是小人亲自瞧着的。”
珍馐阁虽然在应天府是个喊的上名号的糕点铺子,可若说是多少美味,那也不尽然,顺天府必然也会有这样的铺子。若沈非是顺天府人士,以他的手笔不可能没有吃过类似的糕点,但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沈非的身份,他若从敦煌而来,那一切倒说得通了。
一个从敦煌而来的人,对应天府的昼夜冷暖心生感触,以往没吃过这些糕点,尝个鲜,自然热乎着。
如此一来,一切顺理成章,那么这个王蒸,倒真的是与凶杀案无关了。此事,怕是被程见袖说中了,还真是个巧合,但并不是完全的巧合,一半巧合,一半谋划。
凶手应该是想要做些什么,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或是给他们设什么套,想要利用应天府当地的人,恰好王蒸撞上了。至于王蒸摔的那一跤,到底是他自己不小心,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这就说不好了,不过,糕点这事,或许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了。
“你同沈非来往这些时日,对他应当有些了解,你觉得他此人如何?”傅祁暝问。
“沈掌柜是个很健谈的人,而且见多识广。”王蒸说。
傅祁暝:“他可否同你说过他家里的事,或是提起过身边什么人?”
王蒸仔细回想了一下,答:“说过几句,沈掌柜是顺天府人士,来应天府做生意,带着妻儿,听他说,好像家里还有一个女儿,上头还有一位老太太,旁的倒是没有提起有什么亲戚,小人不大清楚。沈掌柜运道不好,茶楼都临到开张,顺天府那头传了信过来,说是老太太去了,沈掌柜只好将手里的一切都盘了出去,赶回顺天府去。对了,沈掌柜平日里提到最多的就是他的女儿。”
傅祁暝挑眉。
沈非的身份是假的,那么他带在身边的妻儿,身份是真是假也非定数,倒是这个频频提起的女儿,或许有文章可做。
“都说过些什么?”傅祁暝问。
“大多是说些小姑娘在家里的趣事,平日里闹出的一些笑话,听着是个活泼的孩子,旁的也没有提起了。”王蒸答,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露出些迟疑。
见他满脸纠结的模样,傅祁暝主动开口询问:“有何不对?”
“小人想起了些事,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王蒸不大确定。
“你且说来听听。”
王蒸斟酌了一下字词,开口:“小人同沈掌柜走得近,但同沈掌柜的儿子并不熟识,偶然有一回遇上,小人同他聊了几句,当时小人同他说到你妹妹时,沈小哥却愣了一下,反问小人,什么妹妹。小人当时也觉得奇怪,便问,沈掌柜不是还有个女儿?沈小哥当时同小人解释,他自小同他妹妹关系就不好,若非如此,沈掌柜也不会将女儿留在顺天府,就是怕他们兄妹俩吵闹起来,在他心里,也没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所以一时半会才没反应过来。”
傅祁暝挑了挑眉。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到底还是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
那个什么妹妹的事,估摸着那对沈非假父子根本就没对过词,应该是沈非心血来潮同王蒸说了几句,谁想就出了问题。这事,有两个可能,他们是假父子,做儿子的自然不会将沈非的女儿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二,那就是两人的确是父子,至于什么女儿,无非是沈非临时编撰出来的。
对此,傅祁暝是偏向前者的可能。
不过,虽说有这些发现,但也只能证明沈非这个人有问题,可如今沈非早就已经逃之夭夭,这些线索倒有些不上不下,让人有点难受了。
傅祁暝问的差不多了之后,便让掌柜同王蒸离开,两人走后不久,许伍也带了衔草堂的大夫回来。
大夫的说辞同王蒸一致。
衔草堂在应天府也已经有个十多年了,说谎的可能性不大。
将大夫送走之后,傅祁暝才回去寻程见袖,将这些消息都一一告知。
虽有进展,但还不够,不管是傅祁暝,还是程见袖,都觉得眼下最有用的法子,还是他们的计划,而他们的计划,也已经到了快收尾的时候。
百姓又有了新谈资。
临水茶楼的掌柜一家不见了。
最先传出这个消息的,是掌柜家隔壁的百姓。
茶楼掌柜来应天府之后,就在这租了个一年的小院子,似乎是有在此定居的打算,同邻里邻居的关系都打的不错。前头因为郑翰林家的凶杀案,导致茶楼关了好几日,那些日子,掌柜一家都待在家里,偶尔会同邻里邻居的话些家常,他们也从这家子口中听过一些关于凶杀案的事,大伙好奇归好奇,但也是真的同情这家子。
而就在昨日,掌柜附近的邻居发现了些古怪。
先是一整日都没瞧见人从家里出来,到了傍晚,掌柜家里是一点火都没点,等到第二日,还没瞧见人,就有邻居忍不住过去敲门,谁知,那门居然是没有锁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等邻居往里走,就发现掌柜这家人已经人去楼空。
周围的邻居率先知情,随后便同自己交好的人,因这凶杀案这几日本就热乎着,是而,这事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大伙开始猜测,有说是掌柜一家就是帮凶,这是逃命去了,有说是掌柜他们肯定瞧见了什么,怕凶手报复,这才跑路,自然也有说,一家人已经被凶手杀害。
猜什么的都有,赌场瞧着有利可图,还开了赌桌。
而就在大家猜的兴致勃勃的时候,又有人送来了小道消息。
有人说,他看见前日晚上的时候,掌柜一家进了锦衣卫。也有说,自己认识锦衣卫的人,锦衣卫这些日子的确进了些人。还有说,凶手马上就要抓到了,这几日负责此案的傅千户,平日里一直冷着脸,这几日进出锦衣卫也有了笑,说不准破了这案,还能再往升一升。
大伙这一听,甭管真假,整个就热闹起来了。
与此同时,锦衣卫那边又出了新告示。
寻找是否有人曾在临水茶楼附近瞧见过什么有异的嫌疑人,可否瞧见什么古怪的事,只要属实,就给赏钱。
对老百姓来说,锦衣卫是个很可怕的存在,一开始没人去,傅祁暝早就有了准备,暗中安排了几个人,等他们从锦衣卫里一走,出去时,手里头明晃晃地抱着银子,这么一来,大伙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倒是没几个人敢上门骗锦衣卫,但这钱太好赚,大伙就开始琢磨了,去过临水茶楼的开始努力回想,没去过的就问身边的人,都想挖点事出来,赚这份钱。
如此一来,锦衣卫可就热闹了,每日都是不少人进进出出的,大抵也是锦衣卫最热闹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