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伍有了安排,便先行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了傅祁暝同程见袖两个人。
“现下满意了?”傅祁暝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程见袖故意板着脸回:“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一开始也没想着能够进锦衣卫,而且,你在旁人面前随意诋毁我,我什么时候哭哭啼啼了?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傅祁暝沉默了一下,有些不忿:“你这样想?”
程见袖闻言,笑了起来:“我是那么不知情不知趣的人吗?”说完,她上前,推着傅祁暝的背,往书桌前走:“你呢,现在好好做事,早日将凶手捉拿归案,我也好安枕无忧。等此事一了,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傅祁暝的嘴角微弯,但很快就逼迫着自己将弧度又拉了回去,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指望你听我的,别跟我对着干,我就谢天谢地了。”
“好,不和你对着干。”程见袖这会心情好,自然句句顺着傅祁暝的意。
不止程见袖,傅祁暝也想尽快抓到凶手,因为程见袖的事,今日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他这会也不再同她逗趣,敛了心思,投入到查案中。
因今日时辰不早,傅祁暝后续也没有再出过锦衣卫,不过他这里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过来,大多是如许伍一样的百户身份,在傅祁暝的手下做事。临到傍晚时分,傅祁暝将手底下几个能用的人召集在了一块, 加上他七个人,一块在屋子里议事。
程见袖不好光明正大地听,不过屋里头有屏风,她就躲在屏风后。她不闹出大动静,旁人不走到屏风后,倒不会发现,即便发现了,也无甚大碍,这里都是傅祁暝信得过的心腹,不会随意往外说,即便说了,只要他们否认,没有证据什么都是白搭。
傅祁暝不会特意去告诉程见袖发生了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只是如往常那般与手底下的人议事。程见袖不止先情,一开始的确听的云里雾里,比如说那什么诫明和尚。
但她素来聪慧,傅祁暝这厢的对话又未曾遮掩,听得多了,前后梳理通了,关于这个案子的线索,她心里也就琢磨清了。
知道的消息越多,她心里盘算得便越多。
傅祁暝在前头议事,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后头的程见袖,不懂查案,但却懂用计,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多了几个计策。
只是是否可行,她还要再多斟酌斟酌。
这一忙,天色便就深了。
往日傅祁暝是要赶回家里用膳,如今程见袖在身边,傅祁暝索性就在锦衣卫留了饭。
“先让厨房那头开饭吧,多放双碗筷,还有那两个丫鬟,许伍你记得交代一声,别落了。”傅祁暝开口吩咐。
许伍有些诧异:“姑娘也一道?”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几个百户面色都有些奇怪。
大伙都不傻,傅千户的未婚妻在凶案破解之前会一直待在锦衣卫,他们到现在的确没见到人,有的马虎还以为在其他院子,有眼尖的早就注意到了屏风。可这不是推倒明面上的事,大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好,一道用膳,那就有些意味不明了。
傅祁暝笑了声,说:“你们先过去,这么交代下去就是。”
几人对视了一眼,随后纷纷抱拳告退。
按说男女有别, 可一个都敢穿男装逛集市问花楼,以女子之身进锦衣卫的人,哪里还会计较这些?有时候,傅祁暝还是很了解程见袖的性子。
等人走后,傅祁暝绕到屏风后,开口:“一道过去?”
程见袖瞪了他一眼:“你们一群大老爷们,让我一个姑娘家过去算是怎么回事?”
“那你想不想去?”傅祁暝哪能不了解程见袖的口不对心,他的姑娘就是如此,他甘之如饴。
“你都这么说了,我好不去吗?”程见袖故作恼怒地回。
傅祁暝笑了声:“你不去也无妨,他们也不敢多嘴。既然你不愿去的话,便算了。”说着,傅祁暝叹了口气,故意往外走。
程见袖瞧了,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面上没什么表情,手却伸了过去,拽了拽傅祁暝的袖子。
傅祁暝忍住笑,反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他的动作一触即离,外头还有人,私底下如何无妨,走在外头,他总是要多考虑她些。
两人这边慢悠悠地往外走,许伍这厢已经被同僚团团围住。
“许伍这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你说什么千户的未婚妻要待在锦衣卫,兄弟几个就已经够震惊了,现在怎么还要同我们一道用膳?这不合适。”
“而且,我们议事,她在旁听着也不合适。”
“什么?刚才那姑娘也在?我咋没看到。”
眼尖的人沉默了一下,压了声音回:“刚就在屏风后坐着。”
压根不知情的几人顿时僵了脸,目瞪口呆,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以往觉得咱们傅千户为人冷心,铁面无私,没想到,没想到……”那人一时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实在是,像他这样的行为还是头一遭,最重要的是,连指挥史都同意了。
这个世道颇有些玄幻了。
几人议论得热闹,但心思还注意着外头,等瞧见傅祁暝同一个姑娘往这边走来的时候,顿时就分散在各自的位置坐好,谈一些锦衣卫里可有可无的小事。
等傅祁暝带着人进屋,大伙都起身,一道同傅祁暝打招呼。
“都坐吧,先用膳。”傅祁暝说。
都是共事许久的同僚,私底下没那么多规矩,傅祁暝一发话,大伙都一一坐下,傅祁暝带着程见袖去了唯一空着的两个位置。
傅祁暝坐主位,程见袖的位置被安排在他旁边,她的另一侧则是坐着许伍,好歹有过些交道,程见袖能自在些。
等到程见袖落座之后,这一桌子的百户,才悄悄地打量了几眼。
刚才不过轻轻一瞥,压根不敢多看,现在等人坐下了,可不得好好打量。大伙没什么旁的心思,无非是有些好奇。
一来是自家上司的未婚妻,二来程见袖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谁知这一瞧,大伙都是惊为天人。
程见袖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他们这群粗人不懂夸,就觉得这姑娘好看,跟花儿似得,娇艳欲滴,像是一片清秀花中的一朵富贵牡丹,一眼就捕捉了众人的视线。
“她是我的未婚妻,姓程。”傅祁暝主动开了口介绍。
大伙一听,忙一一开口打招呼:“程姑娘好。”
程见袖抿着唇,同大家微微含笑示意。
傅祁暝瞧着觉得牙疼。冲着外人,笑得是一个赛一个甜美,对着他,啧,不是让他慎得慌,就是被坑得惨,还有就是卖可怜。
“这些日子,要叨扰各位,若我有哪里做得不对不好,还要请大家直言。”程见袖端着笑,语气是一派春风拂面。
“姑娘客气了。”大伙忙回。
傅祁暝瞧不得程见袖同人打交道的模样,也不想看自己手底下这帮人僵硬着,束着自己的性子同程见袖搭话,索性起了筷,开口:“行了,都先用膳。”
众人忙不迭地应“是”。
锦衣卫的人,不管出身如何,那都是受得了苦的人。否则出去办事,风餐露宿的,适应不了,别说办差事,这日子就过不好。平日里到处跑来跑去,都是大胃口,吃起饭来不含糊,可如今有姑娘在,又是个漂亮姑娘,有心大的一如既往,可也有在意的,吃相都文气了起来。
傅祁暝瞧得眼皮子直跳。
他带程见袖过来,是因为她还要在这待好久,而且又都是自己的心腹,迟早要认识,多多接触也好。如今这模样,非他所要。
“别束着自个,不是你们的媳妇,装得再斯文也没什么用。”傅祁暝说。
那些文气些的百户面部表情皲裂。
就不能给他们留点面子吗?
程见袖抿了抿唇,忍下了笑意。瞧他们这相处的模样,傅祁暝这些年在锦衣卫应该处的不错,而正待她心情不错时,傅祁暝的下一句话就让她面无表情。
“在旁人面前装也就算了,她十岁就女扮男装跟她爹谈生意去了,比你们粗鲁的她都瞧过了。”傅祁暝一脸无畏地说。
程见袖的神情皲裂,连笑容都有些维持不住。
满桌的百户都是目瞪口呆,但是等回过神来之后,与程见袖的关系就一下拉近了不少。
未婚妻如何?他们的千户大人那是无差别对待,也没给自个未婚妻留脸面,大家都是同个待遇,那是同病相怜,其次,他们还真不习惯那些大家闺秀,难免拘束,在傅祁暝口里的程见袖,听着就好相处多了,也不会瞧低他们。
尤其是看现在程见袖那已经完全摆不下端庄模样的脸,大伙一下子就觉得亲近了不少。
程见袖恶狠狠地瞪了傅祁暝一眼,随后笑道:“我来锦衣卫,本就是来叨扰,若是诸位因我而不自在,反而是我的过错。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我瞧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也肆意潇洒,若有机会,也想尝试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