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傅祁暝早有准备,倒不算诧异。
勉强让他诧异的,大概是妄生今日不在灵谷禅寺。
“我听说你们这来了个从敦煌来的僧人,可有此事?”傅祁暝直截了当地问。
主持闻言,回:“是,从敦煌而来,昨日刚到寺中,是贫僧早年在外相识好友的弟子,法号妄生,此次外出游历,顺路来应天府拜访贫僧。”
“人呢?”傅祁暝问。
“今日不巧,一早妄生便下山化缘去了。”主持回。
傅祁暝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那便罢了。”
将诫明一事查了个大概,傅祁暝便就打道回府。他骑的快马,路上节省了不少时辰,等回到应天府,还不过午时。
正准备回锦衣卫,傅祁暝却勒了缰绳,沉默了一小会之后,向身边的人吩咐道:“你们先回去,我有事去集市那走一趟。”
“是,千户。”两人不疑有他,领了命离开。
傅祁暝的想法很简单。
程见袖今日必然是会去那集市的,而妄生又那么巧下山化缘,若真如程见袖担心的那样,这个妄生有古怪,那么想来是会借此机会去接近程见袖的。
他此刻去寻程见袖,极有可能遇上妄生,二来,他也担心,想亲眼过去瞧瞧。
程见袖同妄生告辞之后,就带着吟青阮朱两人在集市上随意转了转,买了些需要的东西,也跟周遭的百姓打听了一些关于郑家凶案的事。
程见袖问的隐晦,但也问到了不少。像茶楼附近几家老商铺,曾经见过前头茶楼的主家,从他们口中,程见袖得到了一些信息。
对方是从顺天府而来的商人,想将生意往应天府这边转,但因人生地不熟,不敢贸然行动,所以打算先开个茶楼试试水。
那家人花了大心思捯饬铺子,将里头重新装饰了一番,前前后后花了不少心思,可临到开业,顺天府那边的家人出了事,老太太去了,这家子只好赶回顺天府给老太太守孝,这茶楼,自然是开不成了,只好转租给别人。
这别人,就是如今的茶楼掌柜。
这些话,都是这些商铺掌柜伙计同那家人闲聊时得到的讯息。
程见袖听着,觉得十有八九是假的。
家里出事要归家是假,送出夺命信,想要脱身怕才是真。按常理来说,郑家应当会报官,官府会探查周围,他们留在这,万一被官府盯上,的确是个危险,所以在夺命信送出之后赶紧离开方为上策。
即便官府注意到他们,他们也早已逃之夭夭,想要再把人捉回来,并非易事。不过,他们应该也没有料到,郑家不仅不报案,还将此事瞒得严严实实。
这就更加便宜了他们行事,甚至在准备行凶动手的时候,依旧选择从茶楼作为突破口。一来是他们本就熟悉,这二来嘛,谁让官府压根就没注意到这里呢。
三人一边买东西,一边打听消息,这一转,就转到了午时。
程见袖有些乏了,寻了一家酒楼,叫了一些小菜。等菜送上来,三人还没吃上几口,就突然有锦衣卫找了上来。
是三个锦衣卫,身边还跟着一个伙计,程见袖记性好,记得是前头转的一家成衣铺子的伙计。
“爷,就是这三个姑娘。”伙计指着程见袖,战战兢兢地同那锦衣卫说话。
程见袖不认得他们,也没见过,不过他们身上穿着飞鱼服,不难辨认身份。
“是你们在打听郑家的案子?”为首的一人,将刀从腰上一解,“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凶神恶煞的模样,的确挺唬人,坐在周遭几桌的人,都下意识地僵直了身子。
程见袖不见慌色,笑道:“官爷是何事?我的确向伙计打听过一些关于郑家凶案的事,我是外地来的,关于郑家的凶案听说了几嘴,心下好奇,便就多嘴问了几句,可有什么避讳之处?”
领头的那人哼了声:“别跟爷爷绕弯子,你好奇你一家一家打听?”
程见袖听到这,眸色一沉,显然没想到自己今日竟是在此跌了个大跟头。她已经足够小心隐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倒不是程见袖不够小心,这会纯粹是因为她的长相惹了麻烦。
来集市的锦衣卫不少,兵分几路,在这条集市上问话,途中程见袖也同他们打过几个照面,但并无接触交流。可谁能想到,这些锦衣卫问完茶楼的事之后,又问是否有人打听郑家事的时候,那些掌柜伙计,还是住在这里的百姓,都下意识地说:“今日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来打听过”。
不止程见袖,不少人都谈论过此事,可问题就出在她太漂亮,更易被记住,只要有两三个人说到有个漂亮姑娘来打听,锦衣卫的人就提起了警惕,再一问穿着打扮,得,可不就对上了,竟发现了是一个人。
这么大的讯息不是明摆着此人有问题?
锦衣卫是将程见袖当成了嫌犯来对待,甭管你漂不漂亮,和案情有关,那人就不会给你有个好脸色。
虽说出了些波折,但程见袖反应也快,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听说凶手专挑漂亮姑娘下手,心中担忧,所以才多问了几嘴。”
若非必要,还是不想现于人前。
她这话一出,三个锦衣卫都打量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就算是他们这些大老粗,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确长得漂亮。可他们会因为漂亮,因为程见袖的几句话就相信她吗?
显然,程见袖这次遇上了大麻烦。
“行了,别跟爷扯这些有的没的,不说是吧?跟我们去锦衣卫走一趟。”说着,直接提着刀就要往人脖子上架。
程见袖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即便理解对方职责所在,可没人乐意被刀架在脖子上。吟青的反应更快,哪里看得了程见袖受委屈,直接上手,将人的刀给一掌拍歪了。
吟青这一动手,可就将事情闹大了。
锦衣卫认定程见袖三人与凶案有关,要将她们捉拿归案,吟青恼他们行事不周。总之,都不是什么能够静下心讲理的人,算是直接杠上了。
程见袖不介意去锦衣卫走一趟,可她不乐意架着刀走,何况,等吟青同人打起来的时候,她哪里还有什么说话的机会。
阮朱眼疾手快,将人护着走到了角落,以免受到波及。
傅祁暝刚到集市的时候,就遇上了锦衣卫的人,看他们急匆匆地往一个地方跑,便拦人问了句:“发生了何事?”
“千户大人,前头酒楼发现了嫌疑人,对方有些身手。”
傅祁暝一听,立刻加快了步子,往酒楼赶。
吟青身手虽好,但双拳难敌四手,在几个锦衣卫联手下,她被打了出去,身子高高抛出,砸在了桌子上,随着桌子的粉碎跌落在地。
吟青一败,这事就没了悬念,有人上前去制服吟青,有人上去要抓程见袖。
瞧着这些人竟是要直接上手抓,程见袖蹙了眉:“男女有别,官爷自重。”
要抓她的人乐了:“什么男女,在咱们眼里,只有嫌犯和普通人。”说着,一手就要往程见袖的肩膀上抓去,阮朱哪里能白白看着,愣是挡在了程见袖的身前。
她一个丫鬟没了名声不要紧,她家小姐不行。
“我家小姐是你们傅千户的未婚妻,不得放肆!”虽然被人抓住了肩膀,但阮朱还是一步不让,言辞冷冽。
阮朱这话一出,锦衣卫的这群人都笑了。
“谁不知道傅千户是个大冰块,连个姑娘家都不待见,你找人碰瓷,好歹也换个靠谱些的。”
“你!”阮朱气红了眼。
傅祁暝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瞧见了这副模样,眼看着抓着阮朱的那人将人拨开要去抓程见袖时,眸子里立刻生出了熊熊大火来:“放手!”
傅祁暝这一声说得掷地有声,把酒楼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要抓程见袖的那人,更是吓了个一哆嗦。
“傅千户?”大伙都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家上司。
阮朱冷哼了一声,拍掉了肩上的手,拽着程见袖就往傅祁暝这边跑,等到了人跟前,立刻告状:“二爷,他们要对小姐动手,我说小姐是你的未婚妻,他们还不信。”
傅祁暝理智还在,大概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手底下的人说是发现了可疑人,而这个可疑人是程见袖,想来是打听消息被锦衣卫撞上了。锦衣卫行事就是如此,也不能说手底下的人错,可自家媳妇也的的确确受了委屈。
想到这,傅祁暝的视线冷冷在这群人身上扫过:“干你们的事去。”
他们没错,不好罚,但他也不乐意给他们一个好脸。
大伙都懵了,有个胆子大的,出声问了一句:“傅千户,这姑娘真是您未婚妻?”
傅祁暝冷冷地望了过去:“我还要向你汇报?”
问话的人立刻禁了声。
程见袖见此,轻轻拽了拽傅祁暝的袖子,随后带着笑,柔声同那些人解释:“我姓程,苏州人士,是你们傅千户的未婚妻,也是这次凶案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我心中担忧,所以多打听了些,是我没有解释清楚,给大家造成了麻烦。”
“是我们的不是,是我们没好好听姑娘说。”刚才横的厉害,现在怂得也挺快。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误会,如今说开了,也就算了。傅祁暝扫了他们一眼:“还不走?”
那些人哪里还敢逗留,一个溜得比一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