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幢老旧的房子里走了出来,两人重新走在阴冷的大街上。这个时候的深夜,秋风扫着地上的落叶,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莫小古并不觉得冷,只是漠然地往前走着。
陆离一把拉住了她,“去哪?”
两人的眼睛对视了一会,莫小古憋红了脸,心口的怒火并没有消退,质问他:“你故意把雪儿带到我面前。”
“是。”
“在西州医院的时候……”她气得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呜咽着:“你那时候就知道了我像个傻瓜似的被人利用,可你什么也没说。”
陆离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你搅合进来。”
她嗤笑道:“你其实早就认识徐图之?”
“是。”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气急败坏,双眼里燃烧的怒火已经蔓延开来。
“所以,你才会认定徐图之的死有蹊跷,而且他的死跟小七还有林鹏有关,因为你由始至终都相信他是个好人,对不对?”
她心绪起伏跌宕,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一直牵着鼻子走了,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是带着“偏见”在追查徐图之。让她更气恼的是,陆离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告诉她真相,但他却没有。
“徐图之……”陆离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曾经是我的一名线人。那是三年前,我在泰国执行任务,当时我正在调查一宗枪支走私案……”
她颤抖着身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她满脸通红,鼻翼由于内心的激动张得大大的,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很迷糊。从一开始她就怀疑错了徐图之,还错信了关牧云。明明被人家给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她几近崩溃道:“我觉得自己好蠢啊,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同龄人都喜欢欺负我。我数学很差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公式我永远都搞不清楚,小七那时候总是耐心辅导我数学,她总鼓励我,说将来我们一起考东州大学。可是她不知道,那些题我永远学不会。我以为自己多看了几本悬疑,就能弄清楚小七到底去哪了?怎么可能?智商这种东西又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失败啊,考不上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交不到男朋友,就连小七失踪了我也无能为力。我什么都做不好……”莫小古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陆离伸手轻轻把她揽在了怀里,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衣服,那是她的眼泪。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静静地抱着她,让她哭个痛快。
良久,陆离才开口道:“小古板,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以是非善恶来区分的。世上的人,也不是以好坏来定论的。每个人来到世间,从来都不是自我的选择,拿到的人生剧本也并非自己所选。人生有很多东西无法掌控,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自己的童年,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智商。我们唯一能选择的是,到底要做一个怎样的人。”
她的头依旧靠在他的胸口,眼泪直流。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当时说了一句让我刮目相看的话。”
“什么话?”
“你说‘人生在世,总要活个公理正义’,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便记住你了。”他继续说道。
“你骗人。”她拆穿道。
“真的。如果一个人连最基本的正义感都没有,再高的文凭也不过是一张废纸。”
“你当然会这么说,你们这些名校高材生看我这种学渣,就跟看智障一样。”
“我可没有。”陆离矢口否认。
陆离的这番话对莫小古倒是起了挺大的作用,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只不过他发现这个小古板有时候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她竟然将大把鼻涕和眼泪擦在他身上。
“喂,我衣服你给我洗啊。”他一脸嫌弃道。
“洗就洗啊,反正床单我都洗过了,还怕洗件衣服?”
“要手洗,我怕机洗不干净。”
“你要求还真多……”
凌天宇和凌小刀拿钥匙打开了门。
这并不是他们的家,而是莫小古的。
其实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溜进别人家里装窃听器。通常,他们都会在主人家附近摸排一遍,像这种老式的公寓楼附近的监控少的可怜。楼下也没有保安,而且一到晚上这个路段人流量也少,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就这样戴着口罩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们也不会乘坐电梯,因为里面有监控。莫小古租住的房子在8楼,朝西,从窗户口还可以打量进出人员和车辆,视线可谓极佳。
他们发现,莫小古的生活圈子很小,又是个宅女,几乎没什么朋友,更没个正经工作。说白了,像这种单身女孩有一天死在出租屋里也没人知道,对付她简直太容易了。
在此之前,凌小刀曾在她家安装过一只窃听装置,只不过窃听的距离最大只能接受几百米的距离。这次,凌天宇带回来一款非常先进的定位器,经过改良后,只需要将一个GSM电话卡插入这个定位器中,然后拨打这个定位器的电话号码,最远可以窃听10公里的谈话内容。
公寓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两人顺利进入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
凌小刀习惯性地打开了灯。
岂料凌天宇给他一记冷眼,迅速将灯给关了。
“哥,你怎么把灯给关了?不开灯我什么也看不见啊。”
凌天宇没好气地教训他:“主人不在家,房子里的灯是不可能亮的。”
他的这个弟弟,年轻,气盛,做事容易冲动,也欠考虑。
很多时候,还需要他亲自出面来收拾烂摊子。
“干咱们这行,除了谨慎,还是谨慎,迟早有一天,你会栽在粗心上。”他训斥道。
凌小刀在花盆旁边的相框里拆下了以前的窃听器,差点还碰倒了花盆,赶忙稳稳接住。相框不小心沾到水,里面的窃听器沾到水后短路了。
凌天宇躲在窗帘后时不时往外打量情况,看见弟弟一而再的失误,气都不打一处来。
此时的他也来不及发作——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因为莫小古刚从一辆吉普车里面下来,已经朝着公寓楼里走。
他朝凌小刀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意会,拧开了床边的一个闹钟,把定位器装了进去,这回可算是万无一失。他们还需要清理花盆里的粘土,刚才在接花盆的时候,不小心有土掉落在了地板上。
莫小古被陆离送了回来,她从车里取下了包,跟陆离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便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很快,电梯来了,莫小古径直走了进去,按了8楼。很快,她又一脸疲惫地走出电梯。
凌天宇朝凌小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就站在门内打听着门外的动静。
此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在门口便停了下来。
莫小古的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
门内站着的两人屏住了呼吸,透过猫眼确定门外站着的人就是莫小古。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做好了随时抓捕猎物的准备。
不到万不得已,凌天宇的确不想惊动自己的猎物,否则也不必大费周章在她家装窃听器了。只不过莫小古今天回来的比他预计的要早了些,他此时不得不临时调整计划,随机应变。
莫小古在门口摩挲了一会,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钥匙不见了,又蹲下身子打开双肩包,又一通翻找了起来。
门内的两人纹丝不动,继续听着她的动静。
糟了。莫小古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钥匙弄丢了。
她不禁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很是自责,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还到处丢三落四。无奈之余,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陆离:“钥匙好像被我弄丢了,我不知道是落在酒店里还是落在哪了?”
“还有备用钥匙吗?”
“有,在我妈那,也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你家是不是在8楼?”陆离问道。
“是啊。”
陆离一直没有离开,从车停下来后,他就目送着莫小古进了电梯。可莫小古进去之后,8楼的灯却迟迟未亮。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想不到这个小笨蛋的电话倒先打了过来。
他的视线又再次朝8楼望去,里面漆黑一片,窗帘也是半拉着。
“你家窗帘都是只拉一半吗?”他又问道。
“窗帘?”莫小古重复着他的话,并努力回忆着,这都好些天没有回来了,上次离家的时候她也没太注意窗帘拉没拉上。
门内的两人愣在当场,两人纷纷朝窗帘看了一眼。凌天宇指挥着,让凌小刀留在原地继续探听情况,而他悄悄地走到窗帘后,朝外看了一下。
该死!那辆吉普车还在。
从吉普车里下来一个人,正是陆离。
凌天宇意识到情况不妙,脸部的肌肉渐渐绷紧。
此时的凌小刀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小折刀,黑暗中显得那么冰冷锋利。
陆离再次朝8楼望了望,凌天宇赶忙把脑袋收回。
“算了。”可能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干脆作罢,陆离又对她说道:“你下楼吧。”
“啊?”莫小古还没反应过来。
“难道你想露宿街头啊?”陆离反问道。
“去哪?”
“还能去哪,跟我回家,顺便帮我把衣服洗了。”
莫小古捡起地上的包,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脚步声越来越远……
“哥,她走了。”待莫小古的脚步声走远,凌小刀朝凌天宇小声说道。
凌天宇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两人的关系看上去不一般,陆离亲自送她回来,而且又在楼下盘桓了许久,莫非是刚才看出了什么端倪?
他继续躲在窗帘后偷偷打量着外面的动静——陆离就站在楼下等着莫小古,还接过了她手里的包。
此刻的凌小刀已然把地板上的粘土清理干净,一切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凌天宇看着莫小古钻进了陆离的车,直到听见了汽车发动的声音,确定陆离已经驾车离开,这才放松下来。
两人重新锁好了门迅速辙了出来,同样还是走楼梯,这样安全些。刚走到一楼楼梯拐角处的时候,他又朝外面看了一眼,确定周边安全。
“哥,上次你就应该让我杀了他,省得现在阴魂不散。”
凌天宇冷笑道:“杀了他是容易,可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他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凌小刀抱怨着:“可留着他也是个麻烦。”
凌天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冷声道:“凡事多动脑子。”
见陆离的车子还未走远,凌小刀忙问道:“我们要不要跟?”
凌天宇思量一会,让弟弟去跟 ,恐怕过不了几分钟就会被陆离发现,而且陆离认得弟弟的样子。况且,论起单打独斗,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弟弟未必是陆离的对手。
“你留下,我去。”凌天宇拿定主意。说完,他压低了帽沿钻进了车子。
凌天宇并不打算跟着,而是直接在陆离家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候着,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