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岛海上。
这几天天气不好，并不是捕鱼的好时候。兄弟俩出海忙活了大半天，却是出师不利，并没有什么海获，反倒是渔网破了个大洞，无奈只好返航。渔民的生活就是这样，出海靠天吃饭，有时候也靠运气。很显然，他们今天不太走运。
弟弟收拾着船舱里的网，将里面的小鱼小虾挑拣出来。通常，他们在近海捕鱼的时候便会用这条木帆船，既可以泊船，也可以卖渔货。常年的捕鱼和卖鱼的生活，让他们的脸上比一般人多了些许沧桑，兄弟俩皮肤都黝黑的，而且身上的鱼腥味也是极重。
弟弟有些丧气地埋怨了几句，哥哥却站在船尾朝着满是礁石的岸边打量好长一会，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
“哥，你在看什么呢？一会我们还要回去补网呢。”弟弟嘟囔着，因为今天渔网的事情，他心情很是苦闷。
“你快看那是什么？像不像一辆车？”哥哥指向岸边的礁石的地方对他说道。
弟弟只是敷衍地看了一眼，“哪有什么车，不就是一块大石头吗？”
“你再仔细看看。”哥哥又说道。
一个海浪打了过去，船身摇晃着，弟弟很快让自己保持平衡，又朝着岸边那堆乱礁石望去。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在那些礁石的缝口处坠着一辆车，车头时不时还被海水拍打着。他朝哥哥看了一眼，声音中掩饰不住的颤动：“好像还真是辆车，该不会坠海了吧？”
兄弟俩划着桨，一路朝着布满了暗礁的地方划去。一般像这种地方并不适合渔船停靠，而且这一带也很少会有往来的船只经过。经过两兄弟的配合，船渐渐靠近岸边，两人终于看清了——礁石的裂缝处真的有一辆车，车头已经直直地扎进海里，看这样子应该是从上面的公路上坠落下来的。
从车窗外露出了一只手，这只手被泡在海里已然变了颜色。
驾驶室里坐着的人，以极其扭曲狰狞的姿势蜷在里面。
此时的莫小古登上了去往西州岛的旅行大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停了下来。她脱掉了外套，将双肩包举过头顶，塞进了行李舱里。这个双肩包还是新的，是林戚送给她的，她一次也还没有背过。要不是因为这次短途旅行，这个双肩包恐怕真要压箱底了。
临出门前，她把家里的花花草草都浇了一遍水，她也不确定这次会在西州呆几天，更不知道此行到底能不能找到徐图之。此时车子已然朝着西州岛的方向行驶着，她倚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
西州原是本省著名的旅游胜地，平日去往岛上的游客络绎不绝，不过这个时节已是旅游淡季，整辆大巴稀稀拉拉只坐着几名乘客。车上的电视正在循环播放着关于西州的旅行视频，莫小古看着窗外的天空，原本还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但是现在已经变得阴沉沉的。车窗外涌进来一股凉飕飕的寒风，她赶忙把窗户关上，这种阴郁的天气让她的心中无端多了一丝担忧，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她是第一次踏上这个小岛，虽然这里离东州市不过200多公里的路程，驾车也不过3个来小时，她却从未来过这。路上不知不觉打了一会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快到了。临下车前，她跟司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徐图之老家所在的湖川岛原是一个小渔村，在这里算是个偏僻的小岛，通常司机不太愿意去，毕竟去一趟再返回很难拉得上客人，想去那个岛的游客都会选择自驾过去。
找了好几名司机，一听说是去湖川岛都摆了摆手。问了好大一圈后，终于有个司机愿意载她，正好他家就在湖川岛，今天准备早点收工回家。
莫小古连声道谢，坐上了司机的车。
车子缓缓而行，岛上的风很大，隔着玻璃窗可以看见海风呼呼地拍打着树叶。灰沉的天空与海平线连成一片，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不已。莫小古一直以为海洋是蓝色的，可是这里的海却是灰色的，到处呈现出一幅死气沉沉的模样，这让她想起了灾难电影当中的末日场景。
“小姑娘，你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吧？”司机开口问她。
“嗯。”
“一般来我们这最好是六到九月份，那个时候风景也是最好的时候。可以游泳、看海、吹吹海风、吃吃海鲜烧烤什么的，那个时候也适合去海钓，看看日出日落。只不过那时候处于禁渔期，海鲜就要比平时要贵一些。现在来的话呢，虾很肥，小黄鱼个头也大，来吃海鲜正是时候。”司机一边驾着车，一边热心的向她介绍起自己的家乡。
从车窗外望去，这里正好可以看见码头。码头上的船也都出海去了，只剩下几条小渔船停在那。码头岸边上堆满了渔网，几个渔民正在补网，只见他们坐在板凳上，熟练地将梭子穿于网眼之中。
“其实我不是来这旅游的。”小古解释道，“我是来找人的。”
“没关系，来了都是客。”
见司机一副古道热肠的样子，小古便向他打听起来：“师傅，您也是住在湖川岛上的对吧？”
“是啊，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我爷爷和父亲那一辈都是渔民，可惜到我这一辈就不太行了。我不喜欢打渔，所以就开起了出租。”司机看上去是个十分健谈的人。
“那师傅，你们这个岛上有个叫徐图之的人，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
“徐图之？”司机想了好长一会，最后无奈笑了笑，“这个你可就难住我了，虽然大家都住在一个岛上，也不是能叫得出所有人名字的。”
这倒也是，她想着自己大学四年，浑浑噩噩读了个不知所云的专业，临到期末考试的时候连班级里同学的名字都喊不出来，只是看了半天，觉得对方有点眼熟罢了。
“不过你说起姓徐的，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司机细细回忆着，“那是在很久以前了，出车祸死了，当时还上报纸了。”
“出车祸死了？”莫小古寻思着，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那应该不是徐图之。她去泰国前看见他的时候，他可是活得好好的。
“很大的一场车祸啊，真是太惨了。当时那个姓徐的开的是一辆校车，里面坐着的可全是学生，发生车祸后，学生都死了，当时都登上新闻了。”司机说起这些往事时，语气里全是惋惜。
莫小古听得也是心惊肉跳，毕竟初来乍到就听见了这样一段过往。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见耳畔传来一阵警车鸣笛的声音，迎面驶来的几辆警车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她转过身子，扭过头隔着车后窗挡风玻璃目送着几辆警车飞驰的影子，突然感觉心里一阵发慌。
司机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唉，又不知道哪里出事情了，看这阵仗，事还不小哦。”
暮色渐沉，司机继续朝前面开着。
“师傅，我们大概还有多久可以到啊？”
“马上就到了，过了这座桥便是。”
车子上了桥，这座隐蔽的小渔村便映入眼帘。
司机在入口处放下了她，对她说道：“我车子开不进去，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顺着这台阶往上面走，去问问看吧。”
“好的，师傅，谢谢您了。对了，师傅，您知道这附近哪有酒店吗？”
“酒店没有，我倒认识一个开民宿的老板，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电话给你。”
“太好了，谢谢师傅。”
告别了司机师傅，莫小古背上双肩包，沿着长满爬墙虎式的古色石阶一直往上走。她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里毕竟是徐图之的老家，如果可以找到认识他的人，兴许可以调查清楚这个人的底细。要是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找到他。她望着陡峭的台阶，这里好像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了，到处都透着一股荒凉。她努力让自己振作精神，毕竟来都来了，总要查个清楚明白。
莫小古挨个找人打听，几经问询，终于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平房前。
据说，这里便是徐图之的家。
她打量起这幢房子，仿佛就像在看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莫小古经过布满杂草的庭院，走到房子的门前，轻轻推了推门，里面透着一股难闻气味。房子许久没有人居住了，空气不流通，加上又很潮湿，她甚至可以嗅到陈腐的味道。
她正顾着查看这间破败不堪的房子，全然没有察觉她的身后正站着一个人。当她缓缓靠近这幢房子时，那人也在缓缓逼近她。
莫小古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转过身子，便看见了一个人影。
她惊得差点叫出声。
一阵烟雾散尽，她看见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人的脸庞。
正惊魂未定，老人又呼着嘴里的烟袋，打量着她：“你是谁？”
“我是从东州过来的，来找徐图之。”
“又来一个。”老人意味深长道。
“又？难道还有人来找过他？”
老人敲了敲烟灰，“来过好几拨人喽。”
莫小古越想越不对劲，这个徐图之到底是谁？为什么都来找他？那几拨人又到底是谁？他们来找徐图之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爷爷，这家人是全搬走了吗？”
老人发出一阵阴冷的笑意，让她有些不寒而栗，“全死了。”
她瞠目结舌道：“全死了？”
莫小古还想向老人打听点消息，但是对方讳莫如深缓缓离开了。
她重新打量起这幢房子，就在那个布满蜘蛛网的衣柜底下，她看见了一件压根就与这间房子格格不入的东西——是一根绳子，成色看着还特别新，像是用来捆绑什么东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