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建青捶了捶胸口,叹出一口长气,面色越发苍白,神情越发寥落了,他眯上那双无活力的眸子,干枯的嘴唇闭得死死的,像位病榻上的老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小伍心里酸酸的,很是不忍,宽慰地说“少爷,别想了,现在对于我们而言时间才是良方,等一天天过去,少爷的身体也就康复了。”
汤建青仍然眯着眼睛,怅惘地摆摆头,语气滞重而无力地说“我对任何事都没信心了,何况是身体,就随它一天天的枯萎吧,小伍,你跟我这些年也没有得到什么,若是某一天我去了,你就……”
“不!”小伍哭着打断少爷,吸了吸鼻子说,“不会有事的,少爷你还这么年轻,话说严重点,你要是去了,我认谁做主子啊?到时候干脆我也去死了算了!”
汤建青唇角泛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你是想让我于心不忍吗?哎!言妮都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好了。”
话音顿了下来,他对小伍轻轻摆了摆手,声线低垂地接着说“你下去叫钱妈上来,让她给我端杯牛奶上来。”
小伍的眉毛皱得更深重了,钱妈跟少爷可谓是忘年之交,两人的感情自然深厚,而今钱妈已离开了书香院,这又不知会给少爷带来怎样的打击?
小伍含泪的眼眸有些失措,躲闪着少爷的面颊。
汤建青感受到小伍还未离去,有些狐疑这小子的无动于衷,于是,微微张开忧患的瞳仁。
“怎么?不用担心我的死活,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不至于自杀,快叫钱妈上来。”汤建青心平气和地说。
小伍的眉头拧了起来,刹那间他又慌了,他相信他的表情已经充分暴露了心里的不安。
汤建青的神情变得警觉,坐直了身体,
“你这是怎么了?对啊,这几天都没看见钱妈,她老人家不会是病了吧?”
小伍摆摆头,几经犹豫后,结舌地说“不是的,钱妈她走了,她要回家张罗小儿子的婚事,夫人前天批准的。”
汤建青有些黑脸,心头揪着绞痛,愤然地吼道“又是那个臭女人批准的,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做决定了吗?哎!汤家大业要败了!败了!居然让个女人来指手画脚,横行霸道!我爸虽然得了肌无力,但还没有死啊,主导这个家的,也轮不到那个臭女人,唉!钱妈是我多么重要的人,她走之前至少要跟我说一声啊!”
“少爷息怒呀,没告诉你,就是怕你难过,担心你的病情加重,钱妈当时也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告而别,我想,老太太是怕触及到少爷吧!那我,我现在去叫人给少爷盛一杯牛奶上来。”小伍说完,没等汤建青应声,就逃命似地窜出了房间。
屋内的空气更冷了,瑟瑟的风从窗口吹进,洋洋洒洒地打在汤建青失落沉郁的脸上,他满脑子都是深深的遗憾和彷徨,仿佛跟他所属的人,一个个地在逃避,一个个地在远离,一个个地在消失,唯有他在挣扎,在迷茫,在神思不属。
书香院的夜是如此的静谧深幽,弯月氤氲于黑雾斑驳的天际中,蟋蟀和蛙鸣在窗外声声悠吟,夹杂在“唏唏”声中,似乎隐隐能听见一位少女正在笙箫一曲。
万丝吟一惊,立马走到窗前,花团锦簇仿佛被揉成了黑黢黢的一片,偶尔有柔风掠过,树影摇曳,花影攒动,好似少女在翩然起舞。
丝吟伫立了片刻钟,悠悠然的歌声又来了,她仔细一听,少女的嗓音柔美而富有磁性。
唱道“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成烟,棋声惊昼眠。微风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万丝吟轻声念“这是苏轼的阮郎归初夏,好一个碧纱窗下水成烟,好美!”
“确实很美,你有没有觉得这首诗处处都是惊扰?哈哈!”少女清柔空灵的声音飘进了窗台。
万丝吟惊骇诧异了,竟然少女听见了她的低声私语,莫非少女就在她附近?
丝吟怯怯地向窗外张望,花丛树木仍然是一片黑寂,她又转头向屋内扫了一眼,完全不见少女隐于何处。
“你,你是谁?”万丝吟双眼慌乱,惊惶地叫。
“你想知道我是谁就出来,我在后花园的小木屋里,我有个惨绝人寰的故事要告诉你,希望姑娘你能帮我,你帮帮我行吗?”少女语带幽咽,恳求地说。
万丝吟的惊骇变成了惊惑,她咬了咬嘴唇,有种不切实际的怀疑在脑中滋生,“跟我说话的少女似乎不是个活人,天啊!她到底要我帮她做什么?”
万丝吟越想越胆怯,结舌而瑟缩地叫“帮你?我,我都是今天才来的,你为什么要叫我帮你?我能帮你什么?”
问着,丝吟畏懦地掀开结扎在一旁的窗帘看了眼,仍旧空无一物。
少女悲悲切切地叹了一口气,
“姑娘,你既然进了汤家,那么你一定会跟少爷有交际,我希望,希望你能代替我去完成心愿,我见你跟我投缘,索性就选择了你,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如果你置之不理,视若无睹,我相信同样的悲剧也会在你的身上发生,姑娘你就看着办吧!”
“啊?什么悲剧?”万丝吟脸色瞬变,惊觉地问。
“死人的悲剧,你来后花园,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你,你来吧,姑娘!”少女一面抽噎,一面说。
万丝吟更惊恐不解了,感觉自己陷进了一个迷惘的漩涡中,使她无法抽身和摆脱,像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玩偶,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生命,“死人”二字令她惶惧,困惑,不知所措,望着周遭神秘而恐怖的一切,听着少女似真似幻的啜泣声,她更加惶恐,荧惑,怔忡失意了。
“不!死人?谁会死啊?不会的,怎么会死人?”万丝吟额头渗出了大汗,失心般地大叫,“死人!谁会死啊?死人!死人!死人!”
一阵疯狂地摇撼,惊醒了噩梦中的万丝吟,她骇然睁开双眼,只见叶妈一脸冷恶阴鸷,凶神恶煞地伫立在床边。
“哼!谁同意你睡觉了?死人?你再这样睡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快起来干活!”叶妈破口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