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丝吟睁大眼睛仔细一看,那双诡异眸子的宿主像是在挪动身子。顷刻间,那团隐绰的,神秘的白色之物伸出头来,赫然展现在丝吟眼底。
他并不是只宠物猫,也不是其他什么动物,刚才是距离太远,现在走近点了,能真切地看见坐在钢琴后面的是个不动声色而阴郁的男人。
万丝吟凛住了,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眼睛和睫毛耷拉下去。
叶妈倏然笑了,领着丝吟走到钢琴前,转过头向她介绍地说“这是汤家的二少爷,快问个好!”
“二少爷。”丝吟默念,迟缓地抬眸,正要放声再叫一声。
男人抚动了下最左侧的琴键,一个诡秘音调叮的响起。他扭动腰杆,挺直背脊,眼光是严判傲然的,有种桀骜不驯的味道,深沉地问“你是新来的?看上去,不像是来干活的。”
“啊?”丝吟有些惊异男人的话,不像是来干活的?那像是来干嘛的?我这种朴素纯真的形象,又出生在农家,似乎做外佣是最合适不过的。
“是的,哦,不是的。”丝吟暗自责备自己的嘴笨,立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是新来的,对于是不是来干活的?这需要二少爷的吩咐。”
男人微微抬了下唇角,丝吟陡然看见了少爷牙齿上的一抹红渍,不过两秒,男人收回了浅笑,面上仍然保持着傲岸的神情。
丝吟眨了下眼睛,一度认为是看花了眼。
男人那双黝黑发亮的皮鞋突然向前踮了一步,整个人笔直站了起来。
万丝吟感到一阵风浪扑面,注意力扩展到了男人的整体形象上,这个比她高两个个头的二少爷,头发清爽干净,眼睛漂亮深邃,鼻头圆润,嘴唇轻薄,整张脸洋溢着儒雅高贵的气质,一身白色干净有质感的西装,美中不足的是,颈口的黑色领结有些欹斜。
“从你的精神面貌上看,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休息一下。等姑娘喘口气再干活,叶妈快带她回房去,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凝视着丝吟,柔和地问。
压在万丝吟心里的陌生和压抑瞬间淡化不少,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位二少爷竟然会有几许贴心,看来光从外表是无法看出,这少爷最本来的性格。
“我姓万,名丝吟,可以理解为万丝万缕吟唱的旋律,恰好我也爱音乐,故此万丝吟!”女生轻笑着,清脆地说。
“万丝吟。”男人嘴唇微动,低声念着这三个字,忽然又加大分贝地说,“你读过书?真好的名字,很有诗意的名字,万丝吟!”
他又重复念了遍,眼光上下看了眼女生,她的穿着如此朴素简单,一件白底碎花小短袖,腿上是条宽松的,简简单单的黑色长裤,尽管穿得廉价,面上的清纯可喜,美慧灵动,足以衬托出她的惊艳,和那份不识人间烟火的天真。
“过奖了二少爷,我家虽穷困潦倒,父母拼了命都要让我和两个弟弟上学,我念完中学就没上大学,不想让父母为我而劳累,就让弟弟们去完成我的心愿吧。当然,我出来工作也是为了补贴家用。”万丝吟说完,丝毫没流露出萧索的样子。
男人赞许地看着女生,
“很不错,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放弃了学业也没关系。”
“是的。”丝吟应声。
男人偏过头笑了笑,侧面棱角分明,有个尖尖的下巴,丝吟本想再看看他的牙齿,结果被他完美避开。
男人将头偏了回来,眼光是诚挚友善的。
丝吟垂下眼眸,莞尔一笑。
“好,去吧,让叶妈带你去休息一下。”男人昂起充满灿阳的脸庞,热心地说。
叶妈面上堆积笑容,大步上前,站在了丝吟面前,
“好的二少爷,万姑娘肯定会尽心尽责的!”
男人点点头,目光从万丝吟那张白皙清纯的脸上掠过,继而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面向窗外。
叶妈领着丝吟穿过大厅,又拐进几道小门,一路上的油彩壁画,装饰的插花,还有复古的家具都令她眩惑而惊艳。
脚步驻足在一架通往二楼的爵士白石台阶旁,台阶的左侧放着盆白色的蝴蝶兰,仔细一看,花心上有只缓慢蠕动的毛毛虫。
正对台阶有扇木质小门,叶妈已经走了进去摸亮了灯,丝吟也随即走了进去。
这是间不算太大,也不算很小的房间,某种胭脂水粉的香味绕鼻而来,促使丝吟的鼻息有些不适,房屋正中有两张灰白简陋的小木床,墙角有个长形黄花梨衣柜,和一张很普通的梳妆台,上面横七竖八摆着化妆品,还有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斯泰尔斯庄园奇案》,椭圆形的镜子旁边,便是掩着浓蓝窗帘的窗台。
丝吟在心里打了个勾,特别对那黄花梨的衣柜产生了兴趣,她并不是被华贵的材质所诱惑,而是钱妈说过,这里不光包吃包住还包穿,根本不需带什么来。况且丝吟也没什么可带的,自然两手空空的就来了。
“真是一点都不亏待自己,只带了人来!”叶妈斜斜眼,嘲讽地说。
丝吟完全浸泡在了奢华的环境中,想到自身的穷困窘迫,不免感慨与有钱人家的差距,便无视了老太太的话。
“我想,把窗帘拉开可以透透气。”万丝吟说着,双手触碰到尼龙料的窗帘。
“谁同意你这样做了?你应该什么东西都不要碰!”叶妈冷冰冰的声音从耳后飘来。
丝吟既愕然又惊异,她回头看向老太太,那张阴沉肃杀的脸色又回来了,几乎是嫌恶地瞪着眼睛。
“这,哦,好!”丝吟顿了两秒,想到自己是新人,必须遵守规定,因此,就打消了念头。
“靠门这边的床是你睡的,其余的东西你都不要碰!”
叶妈又提醒了遍,语气是尖刻淡然的,她冷冷睥睨丝吟一眼,便转身隐没出了房间。
丝吟有些怔忡,想到以后要跟这样奇异而古怪的老太太朝夕相处下去,她有千千万万个后悔在脑里打转,“早知道就不该答应钱妈,在这种氛围下工作能开心吗?想必叶妈就是我的直接领导人,不知道今后会受多少她的气?”
丝吟坐上了属于她的床铺,双手扶在大腿两侧,困惑地扫量这间潮湿而不通风的屋子,她的瞳光停在了梳妆台上,那些形状各异的瓶子和几支黑色的纤毫粉刷,“怎么看都不像是叶妈使用的玩意,难道同住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