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澜时周身环绕的悲伤光环突然碎掉了。
他眼睫轻颤，沉默了须臾，道：
“不可如此想，我辈问道，皆需一颗坚韧之心，岂可轻易落泪……”
夏约一脸“想看想看～”抬着小脸仰视他，与爱妻（单方面）一模一样的天蓝眼瞳闪着朦胧水润的光泽。
夏澜时顶不住女儿渴望的目光，又顿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有一个徒弟，擅哭。”
夏约睁大了眼睛。
……
……
“你……哭一个朕看看。”夏约穿着大陆的新衣裙，坐在夏澜时送的贝壳样式的飞行法器中，靠近刚走来的男修。
檀九颐手里拎着一只竹篮，一身雪白的衣服，布料轻盈，柔软垂顺的袖角却皱皱巴巴，仿佛经常被人揪住摇晃，让他没有办法拒绝任何要求。
他的轮廓明明很清晰，挺鼻琼唇，但边缘却仿佛笼着一层极薄的轻纱，宛如一颗朦胧的珍珠。
也像她娘话本子里刚收服鲤鱼精回来的观世音。
他……擅哭？
夏约有些不大相信地转头向夏澜时确认。
后者端坐玉兰案，道：“这是你大师兄檀九颐，你还有一个师姐一个师弟在外游历。”
［哟，这小子长大以后这么俊的，你妈当初把他捡回来，不会是为了给你当童养夫的吧。］
王妈系统在夏约脑海里八卦。
夏约倒是不知道这茬子事儿，理所应当回道。
［乱讲，我爹不是说他是我师兄吗？明明是捡回来给我当哥哥的。］
王妈系统嗑电子瓜子的手一顿：……啧啧，希望你的爪爪们也这么想，毕竟，谁家好哥哥被吸溜身子的。
檀九颐收到了师尊的千里传音，说让他带着师弟来见师妹。
师妹？
他看到贝壳上的夏约时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少女如同清艳的桃花仙，有五六分像将他从尸堆里救出来的恩人。
她穿着一身粉嫩的法裙，发辫上每隔两缕就辫入一朵娇嫩欲滴的小桃花，这个习惯，一看就是出自师尊之手。
他长大后，师尊再未给他编过发了。
是的，外人都不知，表面高冷不近人情的夏澜时其实是个贤惠人妻，这是王妈系统的评价。
这家伙会一边冷着脸，一边非常认真地给女儿扎小辫子，不苟言笑，话很少，但会煮小甜汤，毕竟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得先抓住她的胃。
“见过师妹。”男修的声音温润如春风拂面，让人瞬间放松下来。
夏约心想这和鲛人族得天独厚的嗓音也差不了多少。
咳咳，既然是她娘给她捡的哥哥，就勉强让他不用尊称吧。
“师兄安好。”
听到女孩甜丝丝如同含了蜜糖一般的声音，檀九颐微微一笑，如云揽月：“师弟年幼，还不会说话，我代他你问好了。”
师弟？？？
夏约的视线终于从檀九颐的脸上撕开，挪挪挪，挪到了他举到身前的那只竹篮上。
之前对方的宽大衣袖略微挡住视线，她根本没仔细看。
竹篮里居然躺着一个人类幼崽！
好小好小好小眯眯小……
窝着小拳头放在脸侧，脸蛋圆润的隆出一个弧度，身子短短肉肉的，感觉吃起来都是糯叽叽的口感。
啊不对……本大王是正经鱼，才不吃人嘞。
可是，嘿嘿嘿，他看起来好好吃～
［啊啊啊，好可爱，难道本大王不能饲养一只人类幼崽吗？］
察觉到她的想法，王妈系统回道：［大王，人类小时候是很脆弱的，你一个翻身都有可能压死他们。］
而且你自己都还是个八爪宝宝嘞。
［朕不管，朕可以先饲养一只成年人类，再让人类饲养幼崽，四舍五入，等于朕也有了人类幼崽。］
这不就有现成的。
［朕决定了，朕要饲养檀九颐！］
王妈系统：无所谓，爪爪会出手。
“这是小师弟柏溪，他已经没有父母家人了。”檀九颐的眼神温柔又充满爱怜，干净洁白的手指轻轻摸了摸睡熟的小团子。
竹篮上有防护法障，隔绝声音和普通攻击，因此，哪怕他们正常说话，也没有吵醒这小家伙。
“啊，那让他叫朕阿娘好了。”
嘿嘿，香香软软的小宝宝系我海大王的啦～
檀九颐弯眸轻轻一笑：“师尊如父如母，若柏溪唤师妹阿娘，又要如何称呼师尊呢？”
夏约眨眨眼，没敢摸人类幼崽，怕摸坏了，只小心碰了碰他的小被子就收回了手：“那我把我娘分他一半好了。
夏澜时看小徒弟睡得正香，也不忍故意把他弄醒哭给女儿看，便柔声说：“他下次若哭了，我叫你来看。”
夏澜时说的擅哭之人就是这个不晓得断没断奶的小娃娃了。
“不不不，本大王不看了。”她现在不想看人类哭了，这么可爱的小宝宝，谁舍得他哭啊。
……
朕是夏约，朕还是看到了人类哭泣的模样。
事情发生在一点都不风平浪静的夜晚。
她找理由把冷着脸操老妈子心的老爹地赶走。
自己悄悄从水池里爬出来练习走路。
王妈系统纠正：［不，是阴暗爬行。］
夏约撕开聊天框：［绝对是走路！本大王要悄悄学习惊艳所有人！］
王妈系统：然后在玉宸峰一路蜘蛛狂奔。
恰好遇到了巡夜的小修士。
只看见一坨触手+人手+人腿在地表飞快掠过，在夜色中发出悉悉索索的诡异声响。
“啊！！！”
“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
“发生什么事了！”有主持大局的人问道。
“有……有奇怪的兽吃人了！”
“是蟒兽吃人！我看见了，人腿还在外面晃呢！”
“不像灵兽，难道是禁谷里爬出来魔兽了！！”
“慌什么！给我搜！管他什么兽，敢在无妄宗造次，我要它的皮当床垫！”
大胆！大胆！大胆！
夏约气懵了都，居然要剥她的皮当床垫，她的皮明明做小皮鞭最好了！！！
但她不想被这么多人类发现自己不会走路的滑稽模样，夏约气鼓鼓地跳进了旁边的小河，一路顺流而下。
期间还揪了好多水草发泄，水底的灵鱼都吓得甩尾巴跑。
“跑什么跑，本大王吃魔鱼的啊。”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我告诉你，你在家里就是给我端茶倒水的家仆，别以为检测出灵根就能翻身了，你一个五灵根，就是在无妄宗也是给本少爷提鞋的！”
水面上传开一个嚣张刻薄的男音。
夏约用爪爪捂嘴，悄悄探头去看。
她的视线在黑夜中也十分清晰。
只见几个男的，叉腰的，仰头大笑的，弯腰奉承的围着地上趴着的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修，时不时还踹一脚。
“就是，要不是谢大少家里非要塞一个人来伺候您，他怎么可能进得来无妄宗！”
“哼，以后离烟云仙子远点，要是我再看见你勾搭她，我打断你的腿！”谢飞仙恶狠狠警告道。
“谢大少，他不就靠这张脸天天勾搭女修吗？不如我们把他的脸划烂，喂了催情药扔到兽园去如何～”旁边那个一脸猥琐的男修嘿嘿道。
“明天，他们就会看到这小白脸与兽共舞的画面，不仅烟云仙子会嫌恶他，说不定管事师兄也会将他赶出宗门呢。”
“你小子真坏啊！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哈，你们两个把他压住！我要亲自划烂他的脸！”
藏在河里的夏约瞪大了眼睛，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坏的家伙！简直比梭哈电鳗的海豚还坏！
［哇靠，大王，咱们遇到天道亲儿子了！］王妈系统扒拉扒拉数据库，天命男主的信息天道是给他特别标识过的。
［谁？不会是那个谢大少吧。］夏约真的要yue了。
见他们真的要动手，她随意挥了一下手指，一道水龙汇聚而出将为首的谢大少吞了，一个摆尾又把他的小弟们吞了。
谢长生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突如其来帮助他的水龙，眼中划过一抹算计得逞的畅快。
他之前就听到烟云仙子今天要来河边收集月光草的花粉。
今天谢飞仙又来找麻烦的时候就故意往这边引。
正义善良又喜欢他这张脸的烟云仙子一定会出手教训他们，说不定还会看他可怜，将他带到玉清峰做事。
烟云仙子是水木土三灵根，这条水龙想必就是她出手了，没想到，练气巅峰原来是这样的力量。
谢长生眼中挣扎出对力量的渴求。
在杂役田中，因为谢飞仙的刻意打压，没人敢靠近他，分配到最苦最累的活儿，连饭都吃不饱，还要时时被谢飞仙找麻烦。
力量，只有力量能救他！
而他的天资又实在太差，连宗门每月发放的聚灵丹都被谢飞仙抢走，甚至想要好好在杂役院活着都很艰难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美貌。
他要给自己找一个靠山。
再提高实力！
夏约操控水龙把那几个晕过去的无赖扔出去挂树上。
一脸震惊地听着王妈系统说的话：
［啥，他，天道亲儿子？哪有这么对亲儿子的，你说，这天道是不是虐待狂。］
王妈系统解释道：［这天道之子也是有很多种的，追着喂饭型，开挂成神型，还有暗黑反派型。］
［这个谢长生走的就是惨系，一直惨到底的那种，光死而复生的剧本就有三次，每次眼看要起来了就被打落尘埃里。］
［啧啧，今夜是大王帮了他，这小子原本，是想利用对他有好感的烟云仙子跳槽到玉清峰当杂役弟子，好远离谢飞仙的迫害。］
［但是嘛，烟云仙子今晚改变了主意，没来。谢长生被划烂了脸，喂了药扔到灵兽园，被灵兽侮辱成破抹布，又咬掉了一条腿后才被巡逻弟子救了。］
［嘶——好惨。］夏约吐槽。
［可不是嘛，拖着残腿又被诬蔑想要私杀灵兽取灵核，最后被管事提到刑罚院，又抽了十五鞭，废掉好不容易引气入体的丁点修为赶出宗门。］
［还被一个邪修捡了，剖了灵根炼丹，皮肉用来喂老鼠，骨头做成灯架，啧啧，就这都没死透，愣是凭着一具骨架和奇遇活回来了，真的，唯一金手指是不得好死。］
［这三千世界，名唤长生的，向来都是诅咒啊。］
夏约听得有些害怕，抱住了自己的触手，眼眸都湿润了，然后发现不对劲。
［小统子，你怎么这么清楚，难道人的一生本来就是写好的剧本？］
［不是的大王，每个瞬间，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同步的，且“现在”的改变会影响同步的“未来”，刚刚那些是我循着原本的命运线推演了而来。］
夏约刚想问，那你推演推演朕的未来，系统又立刻补充道。
［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推演，因为命运线这个东西是很复杂的，只是这个谢长生是天道亲点，我的数据库里特意标注了他的命运线而已。］
［不是，本大王都是宿主了，你居然没有朕的命运线数据？］
小统子卑微道：［大王您比较特殊，我的数据是本方天道提供的，您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命运线并不在天道手里，我自然就不知道了。］
夏约点点头，不再追问。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地上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天命之子艰难爬起来，对着河边的一大片月光草露出一张凄惨又无比俊美的脸。
他像荒芜之地盛开的唯一玫瑰。
一滴眼泪终于憋不住般从染血的面颊滑落，变成血红色啪嗒一整滴落下。
啊……
人类掉眼泪居然这么……
［这么惹人疼爱是不是，你妈就是这样想的。］
夏约咬着自己的爪爪尖：
这么令鱼兴奋。
桀桀桀～
哭起来都这么好看了，要是，要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