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静气的檀香从香炉冉冉而升,一一勾描出殿宇中人群的身形。
从垂髫幼童到苍首老翁,从貌美妇人到魁梧男子。
有一眼看上去就气势非凡,仙风道骨之人,也有朴实无华,内敛藏锋者。
殿中之人面貌各异,只是不难看出这些人的表情都一致肃穆。
而殿中气氛也透出不寻常的意味,如弓上紧绷的弦,弥漫着一丝紧张焦灼的气息。
“徐宗主,你与那魔头交手的时间最长,可看出那魔头的功法路数如何?”
“魔修修得不都是些邪门歪道,哪里可能有什么正经法门……”
那人问题还未得到回答,就被一口否决。
“其他宗门皆损失惨重,唯有你们凌霄宗安然无恙,不知能否解释一二?”又有人出声。
“不会你们凌霄宗与那些魔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吧?”
“这是从何处听得谣言,我凌霄宗的弟子都被魔头擒去,哪里来的安然无恙!”天明长老气得拍桌,与人辩驳起来。
其他长老眸中也蕴了些怒色。
一旁的孟青然则是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依我来看,在场众人,怕是皆无一战之力。”说话的是方才人口中的苍山宗宗主徐无为。
他顿了顿,望向大殿上的正座,缓缓道:“除了……”
“对,若有云流仙君出手,那魔头必定只能束手就擒!”
方才还辩驳不休的人此时都达成共识,纷纷附和。
“怕是要让诸位失望了,本君在此间不能轻易动用仙灵法力。”
温润如泉的嗓音在大殿响起。
男子一袭白衣清雅出尘,话语间流露出几分歉意。
一直闭目的孟青然此时也睁开了眼,看向他。
从修复落幽封印回来后,温云流忽然之间仙灵觉醒,不仅坐实了仙人转世的传闻,修为更是一骑绝尘。
不过依照法则,上界仙人不得擅自干预下界之事。
“这……”
众人势头正盛的火焰被洒了一盆冷水,彼此间望了望,不知作何言。
“我们几人联手难不成还奈何不了那魔头!”长河宗宗主忽地怒声道。
“当初那魔头乃是单独下的战帖,我们若是如此这般未免有些不合……”清丽女子神色犹豫地开口。
长河宗宗主冷声讽刺:“华岛主不会还想着与一魔修讲那些道义公正吧?”
“如此也是一个方法……”
无论是自身败在一位魔修之下,还是自家宗门被魔修家门口,对各位正道大擎来言无疑是奇耻大辱。
绝大部分都想一雪前耻。
“谢家主。”徐无为沉默了一会儿,开门见山道,“我观那魔修使得法诀似与你谢家的法门有几分相似。”
谢家主神色平静,语气更是淡淡:“我谢家法诀名传天下,有宵小之辈画犬类虎,不足为奇。”
“那魔头既然是个法修,那我们便耗尽他的法力,看他还如何猖狂!”
众人正在商量如何对付魔头时,一众弟子忽地进了来,皆是在场之人自家门派的小辈,
“何事?”徐无为皱眉,开口询问。
那弟子神色焦急:“不好了宗主!我们苍山宗洱海境的封印出现异常!”
他话刚落地,其余弟子也连忙跟着道。
“长河宗悬剑峰封印异常!”
“霓华岛镇魔海封印异常!”
“水月门幻花谷封印……”
“流尘宗…”
弟子们通报的异常的地方都是存在魔界封印之地。
而现在,修仙界中各地的魔界封印都在松动
“怎么回事,魔界封印怎么会在这个节点出事!”
自封印结成数千年来,期间虽然也有过损耗,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之大的变动。
就连一直表现得最为淡定的那几人面色都变化不定。
“诸位无需担忧,本君此番下界便是为此事而来。”温云流望着众人,淡然一笑。
他雪白袖袍挥下,一道灵光从中迸发。
一柄长剑横亘于众人眼前。
剑身暗沉失泽,唯独剑尾缀着的红如渥丹的流苏为其增添了几分鲜艳颜色。
“这是……”
温云流含笑解释:“此剑名为悯生……”
剑主杀伐,然而悯生剑却截然相反。
悯万千生灵,渡天下妖邪。
传闻铸就此剑的人将道佛两家之法融会贯通,其剑也蕴含道佛之力,威力无穷。
只不过此刻剑锋未开刃,没有丝毫,就像一柄平平无奇的普通长剑。
唯有找到与悯生剑契合之人,方能发挥其用处。
可惜在殿中所有人都向悯生剑滴过血后,悯生剑仍旧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看来诸位与悯生剑并无缘分。”温云流声线温润。
“速速传令下去,务必寻出悯生剑剑主。”
……
“按剂量,上次给你的药草应该未用完才对。”
谢漱玉见到进门的人,神色有几分讶异。
忽地,她目光移到与陆清芜并肩的男人身上,随口调侃道:“怎么不见上次那个傻小子?”
等看清他面容,她怔神一瞬,“你是……”
陆清芜见状
“你倒是继承了你那娘亲的好容貌,不过就是这一双眼睛像极了他,冷静到几乎不近人情。”谢漱玉打量他,嘴角带着似嘲非嘲的笑意。
只不过外表看着一派的冷静理智,骨子却是疯狂至极。
“不如你叫句姑姑给我听听。”谢漱玉笑了起来,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你我只匆匆见过几面,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印象。”
“说来真是可笑,我查了整整十年也未查出凶手的真实身份。”她低下头,将腰间系着的一块暗淡玉牌放置在桌上,语气随意地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玉牌上遍布着蛛网般的裂纹。
这是谢景安的命牌。
如今命牌已碎,说明……
“他死了。”
谢池渊口吻冷淡,长眸漆黑,让人猜不出喜怒。
谢漱玉以为他如此强调,是在记恨谢家当初没有出手相救,叹息一声:“苍南洲距中洲过远,加之事发突然,派人去已是为时已晚。”
“而你……”她顿了顿,像是陈述事实般接着道:“当时你已经毫无培养价值,况且谢家从未将你纳入过谢家族谱,故而只将你交给了你娘那边的人。”
从一个灵根被废,天赋尽毁的废人到如今一身连她都看不透的深厚修为。
谢漱玉知道谢池渊绝对经历过她想象不出的苦楚。
而谢家无疑也失去了这么一位惊世绝伦的天才,甚至还有可能已经与之树敌。
谢池渊如同鸦翅的长睫斜下,在眼帘投出弯弯的暗影。
陆清芜以为他因为此事而黯然神伤,顺手就想摸上他的头。
以前每次遇到谢池渊难过,陆清芜都是摸摸他的脑袋表示安慰。
不过先前每次摸头都会让她有种在给小奶狗顺毛的感觉,但是现在……也许是匹桀骜不驯的孤狼。
陆清芜回忆起在识海中她光是抱住谢池渊就露出的囧样,想要悄悄收住爪子。
眼前的男人长身玉立,俯视着她的身高更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抑感,俊美无俦的眉眼间带着令人生凛的冷戾气息。
陆清芜不动声色,抬起的手回落,准备理了理那不存在的乱发。
没成想手腕却被人握个正着。
谢池渊俯下身,轻攥着她的手腕摁在他发顶。
一缕墨发因着他的动作,沿着完美的下颌落至修长的颈。
他的发顶是与外表不符的柔软,陆清芜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在摸什么大型犬类一样。
看着两个人几乎是旁若无人的撒狗粮行为,谢漱玉脸皮一抽,随即故意掩唇咳嗽几声。
而方才有些沉重压抑的氛围更是消散一空。
谢池渊淡淡扫了她一眼。
谢漱玉:……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上次你与我打听,就是为了我这便宜侄儿吧。”谢漱玉眼底兴味盎然,打趣道。
“你是瞧上我这便宜侄儿哪里了?”
谢漱玉虽然爱在言语上逗弄人,心中对此还是很是意外,好奇得紧。
毕竟陆清芜看着清心无欲的,实在不像个会轻易动情的主。
几乎是谢漱玉话音刚落,陆清芜就感觉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那热度似乎要将她烧穿。
陆清芜偏头看过去,那道视线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深沉幽邃。
“样貌?心性?还是他极会哄人……”谢漱玉自顾自地猜测着。
说不准她这便宜侄儿就是将这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哄骗到手的。
陆清芜玉白的指尖朝谢池渊指了指
谢漱玉会心一笑,“你是说你喜欢的从头到尾只是他这个人。”
陆清芜:……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先看上的大概率、可能是他的身子。
但陆清芜明智地选择了闭口不说话。
“不过这世上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我这段日子刚知晓了个新法子除你体内的火毒,你们便过来了。”谢漱玉笑眯眯。
“这法子除了更快地根除南明离火的火毒,也能让你少受些祛毒之苦。”
说着,她细长的柳眉略挑起,看着谢池渊,语带玩笑:“你来此处该不会想着将我带回去关起来,好为你的心肝儿宝贝疗伤吧?”
谢池渊冷淡一瞥,黑眸沉压压的,没反驳。
这小子不会还真是这么想的吧。
谢漱玉笑不出来了。
谢漱玉没好气地将新法子告诉两人,就将人跟送门神似的送了出去。
两人正要离开云川城。
“喵~”
一道又奶又糯的猫叫声在陆清芜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