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漱玉低头捣着草药,石杵将叶片压成碎,苦涩的药味在院中逸散。
她手中动作忽停,看向院门,眉头一挑,道:“心核都收集完了?”
“当然!”兴冲冲进来的宁无缺答得轻快,将收着心核的锦囊递上。
在落幽时,压根不用陆清芜的动手,温云流就将事情处理好了。
所有受伤的弟子被送回宗休养,他则留下修补封印。
谢漱玉接过锦囊,转着轮椅,对陆清芜道:“你跟我来。”
陆清芜偏过身,跟上她。
宁无缺眼巴巴地望着她远走的身影,就差挥着小手绢,当场表演什么叫做依依不舍。
“陆姑娘这是怎么了?生病?”南昭环顾如同药铺的院子,睁着翡翠般的眼睛,问得一脸真诚。
“我们巫疆的医术也很不错,要不要试试?”顺便还推销一波。
肩上一猫一熊煞有其事地点点脑袋。
宁无缺回头凝噎,有些怀疑自己和清芜姐姐答应带着他们的正确性。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聊。
二宝从南昭肩上跳到方才谢漱玉捣药的桌上,如黑宝石似的鼻子嗅了嗅药钵。
似被里头盛着药草的苦味熏到,呼呼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下一刻,被人拎起。
“这可不你这个小家伙能乱动的。”谢漱玉笑着打趣。
看来是好了!
宁无缺桃花眼弯弯,尖锐的小虎牙也跟着显出。
可是很快,宁无缺表情僵住,因为他发现清芜姐姐依旧闭着眼。
这不是还是看不见嘛!
宁无缺死死地盯着谢漱玉。
庸医?诈骗?
谢漱玉仿佛看懂了他眼神的含义,笑眯眯着道:“你当我是神仙,会仙术吗?”
说完,她不再理会宁无缺的反应给了陆清芜一包药囊,“每半月药浴一次,用完再来寻我。”
挥挥手,想让他们退下。
陆清芜见状,开口:“前辈可还记得我上次提起之人。”
“上次。”谢漱玉半撑着头,沉吟:“我似乎有个侄儿是叫这个名字……”
果然。
陆清芜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
她眼底兴趣盎然,看向陆清芜的目光带着点八卦和探究:“你们认识?为何要向我打听他?”
宁无缺:“不认识。”
陆清芜:“认识。”
谢漱玉看向两人,饶有兴致。
宁无缺转过头,撇了撇嘴。
“我与那孩子不过数面之缘,还是托我那个兄长才见上的。”谢漱玉神色莫辨。
陆清芜垂眸:“前辈可否与我说说?”
谢漱玉低声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家除了惊才绝艳的术法,最出名的当以严苛至极的修炼。
谢家传承的修行道法本就晦涩难懂,修炼起来艰苦无比,更有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枯燥无味。
故而谢家的儿女,自幼除了修炼便再无一物。
当时年轻一辈中最翘楚当属谢景安,其次便是她。
谢景安在一次外出历练后,带回了一个姑娘,也就是林月音。
可是这个时候的谢家早已经为被选定为下一任家主的他安排好了联姻对象。
那天,谢景安带着林月音单枪匹马,硬生生闯出了谢家。
谢漱玉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毕竟能够离开谢家那个如同死寂的潭水,死气沉沉的家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半年后,谢景安突然回到了谢家,还接受了婚事。
并且醉心研究于谢家藏纳的天地术法。
再后来,便是谢漱玉等来的就是他的死讯。
陆清芜漂亮的眉忍不住蹙起。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谢景安在如此短的时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总不能像她一样被穿了吧。
可是常理来说,像谢景安这种世家继承人是不可能被寻常人夺舍的,更不用说还要做得如此无声无息。
“不是都自由了吗,为何又要回来……”谢漱玉低声,似喃喃自语。
宁无缺虎牙抵在唇上,嘟囔道:“这姓谢的也太不厚道了吧。”
谢漱玉似被他这话逗笑,眉眼间愁意稍散。
此事了后,宁无缺原本是想准备带陆清芜回宁家看看,但他突然收到苍山宗的急讯,命他速速赶回,只好改变了计划。
宁无缺与陆清芜分别时,他忍不住道:“清芜姐姐,虽然九霄箓并非谢池渊所盗,可他与魔道勾结毕竟是事实,你还是要小心……”
陆清芜极为郑重点头。
实在不行,打不过咱就躲。
等宁无缺一回苍山宗,表情如同见鬼。
这是世界末日了吗?
他们宗门居然连护宗大阵都摆了出来!
来往的弟子更是神色皆肃穆,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宁无缺随手逮住一个弟子,奇怪问:“这是怎么回事?”
弟子看清他的模样,急忙道:“宁师兄你还不知道吗?魔君要攻过来了!”
宁无缺第一反应是他在讲笑话,“你是不是傻了,怎么可能?”
虽然修仙之人都看不上魔修,认为修魔的全是些邪魔外道,只是魔修实力不弱,各宗对魔域的存在也是无可奈何,但魔域如今这一行为无疑是向所有仙宗宣战,自寻死路。
“是真的!”那弟子面色着急道。
宁无缺看着他不似作假的模样,终于相信他的话,迟疑道,“那其他宗门呢?”
“除了我们苍山宗还有凌霄宗,其他三宗已经被魔君……”弟子支支吾吾。
“怎么了?”宁无缺连忙追问。
弟子一咬牙,道:“其他三宗已经被魔君全部攻下。”
宁无缺震惊:“魔君毕乌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是毕乌。”弟子摇摇头。
“不是?”
“是新的魔君,那人横空出世,一人血洗了魔宫,将前任魔君毕乌以及背后势力全部收入麾下,成为新的魔域之主。”
这个时间段,这个手段。
宁无缺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魔域,泷夜。
紫妍拧紧眉头,嘴角因强行压制伤势溢出血。
“见过圣女大人。”魔宫外的魔卫见到她,神情有些古怪。
紫妍言简意赅:“我要觐见魔君。”
“这……”听完这话,魔卫的面色更加古怪,吞吞吐吐。
紫妍肚子里本就藏窝着火,见他这番表现,怒火更盛,冷下脸:“怎么,本圣女的话不好使了?”
她一掌拍开挡路的魔卫,径自走入魔宫。
预想中奢侈糜烂的场景没有出现,压抑寂静。
平日高傲难驯的左右护法以一种低首臣服的姿态跪在地上,似乎在向着高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禀告着什么。
紫妍愣住。
魔域之中,到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手段残忍的野心家。
派系势力之间的争夺抢斗从未休止过,如果修仙界的勾心斗角还会带上一层遮羞布,那么魔域的斗争则是赤裸裸,血淋淋的。
右护法注意到她的到来,斥道:“还不快拜见新的魔君大人!”
魔君易位。
紫妍心思千回百转,待理好头绪,脸上绽出千娇百媚的笑,低眉行礼,“紫妍见过君上。”
正抬首,风吹帘动。
那双冷淡幽邃的黑眸落到她身上,不见沾染任何情绪。
紫妍本就因受伤而苍白的脸色,这下惨白如纸。
他不是死了吗!
紫妍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会在这种境遇之下见到谢池渊。
他怎么可能会成为魔君!
想到自己在凌霄宗的所作所为,紫妍吓得冷汗涔涔,心头抱着一丝他或许认不出的自己侥幸幻想。
然而,下一刻她的幻想就被无情打破。
“本座以为圣女该姓秦才是。”高座上冷冰冰抛出一句话。
紫妍咬唇,小脸哭得梨花带雨:“魔君大人……”
衣裙因战斗受损露出如雪肌肤和光泽锁骨,往下一片旖旎风光,轻咬的红唇染血,更显绮丽。
是个天生媚骨的绝世尤物。
谢池渊淡瞥下来。
紫妍对上他的视线,黑眸冷淡,无波无澜,宛如在看一个死物。
紫妍一口银牙几乎被自己咬碎,最终她直接跪下,砰砰砰地磕头。
嘴中还不断道:“我知晓九霄箓中所有奇术秘法,我可以为君上所用,求君上网开一面……”
紫妍磕到额头血肉模糊也不敢停下,她低着头,一双玄色暗纹的墨靴兀地出现在眼前。
“本座不需要。”谢池渊声线冷淡,眉眼间透着不耐烦的恹色。
紫妍仰头,望着神色恹恹的谢池渊,眼底忽地浮出一道微弱的光亮。
在谢池渊的眼皮底下,她面容变化,幻化成一张与陆清芜一模一样的脸。
紫妍如同溺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扯住他的衣角:“你不是喜欢她吗?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日日夜夜扮作她的模样,讨你欢心,供你取乐……”
谢池渊漆黑的眸子压下来,里头猩红戾气翻滚。
他单手扼住她的脖颈,提到半空,薄唇冷冷吐字:“你也配。”
掌下用了死力,紫妍窒息,像是彻底绝望般,露出一个虚弱又讽刺的笑:“谢池渊你别痴心妄想了,像陆清芜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会喜欢——”
紫妍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
谢池渊拧断了她的脖颈,俊美如妖的侧颜隐在黑暗中,看不出喜怒。
半跪在地的左右护法低下头,噤声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