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殿外。
“谢道友，不对，该叫谢师弟才对！”秦沐妍捂住小嘴，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改口道。
“谢师弟，你拜入了哪位长老门下？我们凌霄宗天字辈的长老可都极为优秀的，想天衡长老，天水长老啦，还有还有，他们都可好了……”她小脸雀跃，好奇地问，却又像只叽叽喳喳的灰雀自顾自说道。
谢池渊语气平淡，简短回了两个字：“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秦沐妍似乎是没听不清他方才的话，用疑惑的语气问道。
谢池渊转了转手指上的墨戒，淡淡道：“我并未拜入长老门下。”
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转身离去。
秦沐妍脚步不动，盯着他离开的身影，神色没有恼也没有怒，反而用指尖勾起脸颊边的一缕墨发，若有所思。
“那卫宗主好像察觉到一点我的气息。”
从进了凌霄宗就一直装死的小黑龙骤然传声。
谢池渊此时已经回了无念殿休息，听到应陵的话，薄唇抿紧，问：“他看出了你的真身？”
“那应该没有，只是他想必会奇怪你身上为何会沾染我的气息，所以你和那陆小丫头可能会有点麻烦。”他口吻轻松。
“你来凌霄宗有什么目的？”
谢池渊凤眸略沉，长指叩了叩桌面，指间的墨戒闪烁过一道微乎其微的光泽。
“你这是关心我？”应陵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语调挑笑。
谢池渊眉眼冷漠，十分无情道：“我怕你给阿芜惹麻烦。”
应陵瞧他那冷脸的模样，也没继续逞嘴上功夫。
“找我的内丹。”应陵幽幽地补充道：“准确来说，是一半的内丹。”
谢池渊皱眉：“你的内丹因何而损？”
“你猜猜看咯？”应陵语气轻松，仿佛是在说得件无关紧要之事。
谢池渊没理他，反而起身在书架翻找了起来。
应陵显然也并没有真正要他回答的打算，悠悠道：“凌霄宗可是仙门正道，自然不可能待见我这种邪魔外道了，自古正邪便是你死我活的对立关系。”
他说着，似是想到什么，故意提醒道：“当然，像你这种小魔头更要当心……”
应陵还想再说几句，就见少年面色平静地从书架抽出一册书籍。
书册正面烫着“凌霄宗记闻”几个金字。
应陵连忙道：“额，其实这事说来话长……”
香炉燃着清而薄的淡烟，袅袅白雾自青釉瓷壶逸出，朦胧了案前人俊秀的眉眼。
一阵璀璨的光芒忽地迸现。
温云流朝光芒闪烁之处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拎起煮好的茶壶，倒入瓷杯中，清浅的茗香扑鼻而来。
陆清芜一出来就见到这一幕。
面前的人玉冠白袍，俊颜如玉，盘坐在蒲团之上，嘴角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似是九重天的上仙。
青山如画，煮茶燃香，端的是风雅至极。
温云流见到从福地出来的少女，嘴角露出浅浅笑意，手掌微抬，示意她过来坐下。
他将倒好的茶盏推至桌案对面，笑道：“芜儿可有所获？”
“你在等我？”陆清芜没有坐下，而是直白地问他。
温云流闻言一笑，起身，掸了掸宽松袖袍并不存在的灰尘，拱手行礼，道：“云流见过洛华仙尊。”
声音如山涧汩汩的泉水，悦耳动听。
他正襟行礼的模样，神情郑重不似玩笑。
“你对我很熟悉？”陆清芜正视他的目光，问了一句。
“云流厚颜，勉强称得上是仙尊的好友。”温云流浅笑晏晏。
“我若是你口中的仙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清芜默默在心里想，她要是仙尊，好好在天上待着不香吗？为什么要想不开下来？
是仙宫住得不舒服，还是仙界的灵气不香？
温云流听到此话，似在沉吟：“仙尊应是下凡证道。”
不是她都到了仙尊这种一听就是大佬的人物，为什么她还需要经历下凡证道这种low事？
难不成她是犯了啥事，被贬了？
陆清芜止住脑中的浮想联翩，开口追问：“我为何要证道？”
“此乃仙尊的道统劫数。”温云流嘴角浮出轻浅笑意，似是感慨，又似是别有含义，轻语一声：“我原以为你不会想通……”
陆清芜注意力全在他前面的话，继续问道：“那我修得是何道？”
白袍青年挺拔如玉树，嘴角带笑，吐字清晰，“无情道。”
“我以前修得也是无情道？”陆清芜脑袋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温云流此时已经重新盘坐而下，仰面轻笑：“洛华仙尊修的一直便是无情道，从未变过，不是吗？”
“如何证道？”她只好问。
“仙尊修习无情道，实力在仙界无出其右，然而与实力相对等的是多舛的仙道……”温云流拎起茶壶，边倒边说：“若想成功证道，需在应道之人的道心种下情种，生情，动情，再破之方可证道。”
温云流目光不经意间在云雾林间扫了扫，怡然笑道：“不过仙尊寻到你的应道之人了，证道飞升指日可待。”
谁？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陆清芜疑问三连。
还没等她开口问询，温云流忽地展颜一笑，语气温柔如水：“如今谢道友情根深种，也不枉仙尊纡尊降贵，坠凡历劫，为他费了如此多的心思……”
陆清芜一下知道这么多劲爆的消息感觉自己有点消化不过来。
这人说得话拆开来每个字她都懂，合在一起怎么就这么令人费解。
谢道友？谢池渊？
情根深种，对她？
还有这等好事？
不对，不对，重点错了，陆清芜拽住快要歪到天上的想法。
“你方才说得破之是何意？”她斟字问。
温云流笑得愈发温润，似春雨拂面而过，从唇中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清楚入耳。
“杀之。”
陆清芜惊呆了。
这是不是不太对，她拿的不是恶毒女配剧本吗？可现在，这传说中杀妻证道的大男主套路是怎么回事！啊呸，不是……
小八，你不打算出来解释解释两句？
小八此刻也被温云流一通话轰炸得脑瓜嗡嗡响。
论它绑定的宿主可能是土著人士，是仙界大佬，是终极反派boss该怎么办？
“原书就写到男主去了魔界就完结撒花了，也妹提到仙界啊。”小八欲哭无泪。
这书里它也没这出啊！
陆清芜和小八同时陷入了沉默。
她忽地反问，“那你为何下凡？”
温云流拎住茶壶的手指稍停，笑意不变：“云流想要一件东西。”
“可取得了？”陆清芜眸底微微染上一抹好奇之色。
众所周知，修仙者一旦飞升入仙界便不可轻易下界，这也是一种天地制衡，毕竟仙人实力超脱凡俗，随手之举便可能对人间产生偌大的影响。
而仙界灵气浓郁，资源极好，除非是想不开，或者是像她这种倒霉蛋子，否则谁会下凡？
陆清芜有点好奇俗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宝物让温云流心甘情愿离开仙界，来到凡间。
“尚未。”温云流低首，杯中清亮如水露，一眼便能够望到底端墨青色的螺叶。
他轻啜了一口，既似对陆清芜说，又似对自己说：“不过凡事需徐徐图之，就如同仙尊这般一样，不是吗？”
温云流看起来并未准备在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目光又在云雾缭绕的林间轻轻扫过，呵笑一声：“这是我亲自制的灵茶，芜儿可要尝尝？”
直到唇舌沾染上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谢池渊才感觉到身体内冻结如寒冰的血液开始流动。
“看来你被骗得很惨呐。”应陵啧声感叹一句。
虽然他知道陆清芜不普通，但也没想到她这么不普通。
应陵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撞上如此惊天之闻，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想要出声奚落一番。
没办法，他实在是想要看到这小子知道真相的反应，定然十分有意思。
“你只是她用来度过情劫的工具罢了。”应陵又添油加火地补充。
谢池渊眼神冰冷，从喉隘艰涩挤出声，“他是故意的。”
温云流分明是设计让他听到这些话，否则不可能如此凑巧。
“可人家说得话是真的。”应陵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幻境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些人清清楚楚，一口一个地唤她仙尊。
他知道，温云流说得是真的。
谢池渊凤眸漆黑如墨，是一片寂然的暗夜又是一片疯魔的猩红，矛盾到极致。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那自心底涌上的黑暗将他整个人吞噬，可他居然连半点不都想抗拒，甚至还想沉沦到深渊的最深处，任那最疯狂的恶念浸满心头。
“你若帮我找回内丹，我保你无碍，怎么样？”应陵忽然试探出声。
“好啊。”少年嘴角挑出一抹笑，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又似乎有几分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