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的厨子们今天很兴奋,他们头一回见识到这种跌宕起伏的剧情。
宣府这种大城居然在他们的参与下,如同沙堆一般眼看着就要垮了。
在一个掌勺大厨凑上去问道:“额们卖力干活,也能给额们分地不。”
“分,只要是农村户口,都给分。”
“额是农户,额是农户。”
得到肯定的回复,大厨喜不自禁,回去招呼一声:“大伙儿玩了命的干吧,额们也能分地啦。”
“好咧,没说的,额不藏着了,这就做一道右玉盐煎羊肉给大人们尝尝鲜!”
“额来一道平遥牛肉,下酒又解馋。”
“额还有道大同羊杂......”
“都把拿手的绝活儿掏出来,今儿个得伺候好了,无论如何得把这些神仙大人留在额们山西!”
鞑军已经散开在外围,中央的舞台全都留给了明军,上万人吆五喝六,呼朋唤友,边吃边笑,大声喧哗,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过年都没这么开心热闹过。
城墙上胆小的,没下决心的明军也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又下来了几千人,加起来超过一万。
宣府常驻军五万六,绝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军户,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军事要塞。
平时四门各有一部驻军,城内有一万预备队,剩下的就是特殊兵种,夜不收,骑兵,将领家丁之类的。
由于西城门是主要的面敌方向,所以这里的兵力最厚,达到两万人。
现在这两万守军十个已经跑掉了八个,其他相邻的城墙上,守军也开起了小差。
东城墙因为离得最远,又是深夜,还不清楚另一边发生的事。
王承胤带着一千家丁,和城内的一万预备队来到东门,将东门参将叫了下来。
“尔等速速将东城门拆了,将城墙箭垛都给砸了,将城墙里面埋上火药,然后率军出城十里待命。”
参将问道:“军门,敌军尚未攻城,怎么就要撤了?”
王承胤不耐烦的说道:“这是你该问的吗,赶紧照做。”
参将又问:“张巡抚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王承胤嘴角露出一丝奸笑:“他是宣府巡抚,理应与城共存亡,文人都是注重名节的,咱们武人敬重的就是他们这份气节。”
西门外的欢乐场面还在持续,出城的明军如同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也有一些有良心,平时对手下士兵不错的百总千总被部下死拉硬拽着一起出来了。
脸上还是一副无奈,完全被胁迫的模样。
来了之后,照样有馍有肉的招呼,攻城部队就像是在开善堂一般给守城部队管肉管饭。
简直是千古军事史中的一幅奇景。
其实在解放战争中,也出现过很多次这种场面。
被围困的果军,天天听打土豪分田地的宣传,加上这边的饭香馍香实在撩人。
只要到了饭点,这边的铝饭盆敲得当当响,果军士兵就偷偷爬过战壕偷渡到这边来投诚。
这还是双方战力相当的情况,临阵脱逃的风险非常大,很多果军逃兵被督战队打死在逃跑的路上。
范文程又下一城,志得意满,看他的表情,只差拿个鹅毛扇在胸口摇一摇了。
他凑到史连长跟前问道:“史连长,我看火候差不多了,不用等天亮,现在就让鞑子们进城吧。”
史连长之前同意范文程等人攻打宣府的建议,完全出于朴素的阶级感情。
范文程提议的土改二字,打动了他,他想要让大明更多的百姓尽快过上好日子。
而不拿下宣府,堵住东边的朝廷大军,张家口附近就无法土改。
现在宣府真的唾手可得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有些虚了。
这事儿好像闹大了,回去肯定要挨批。
范文程看着史连长的脸色道:“连长放心,党首爱民如子,届时我们带百十个本地的先进个人回去跟党首汇报工作,让领导们听到地方群众的心声,想必也就能理解咱们的苦衷了。”
史连长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范特派员,你还真是挺适合宣府站站长的职务的,除了你,别人还真玩不转。”
“哈哈哈,哪里哪里,全都是党首抬爱,如果说学生有一点点成绩的话,那也都是党首赏的。”
史连长道:“这次处理的效果确实不错,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装神弄鬼了。”
范文程苦笑道:“明白明白,这也是无奈之举啊,先把那什么,群众争取过来,再慢慢教育嘛。”
史连长奇怪道:“你可以啊,怎么我们那点词儿,你用的挺熟吗,都哪听来的?”
范文程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子说道:“平时听到新鲜词,我都记下来,反复琢磨意思,尤其是党首语录,更是一字不差,倒背如流,常看常新。”
史连长一时无语,只得道:“让正黄军入城吧,注意纪律,若有抵抗就地消灭。”
一百改放军撑着红旗打头,后面跟着一万五千鞑军,轰隆隆的开进了城门大开的宣府,整个过程毫无阻力。
改放军旗上城之时,残余明军纷纷退避,接受战士们的命令,去城下聚拢。
鞑军则迅速将府库,粮库,军营,城墙都掌握在手中。
直到完全掌控全城。
范文程才邀着史连长一起进城,直奔巡抚衙门而去。
巡抚衙门里,张晓换了一身新官袍,跪在至圣先师孔老夫子的牌位前念念有词。
卢象升焦急的在一旁劝说张晓:“巡抚大人,兵士们人心惶惶,还请早去主持大局啊。”
张晓又背完一遍《获麟歌》,才轻声说道:“休要在圣人面前大声喧哗。”
他的脸上颇有得色:“今日我再读《获麟歌》,果然有所收获,鲁国捕获麒麟,圣人前去查看的时候,麒麟已死,建斗你说,这只麒麟到底是怎么死的?”
卢象升大为惊愕,这节骨眼上是研究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张晓见卢象升张口结舌,不由得意道:“建斗啊建斗,你果然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我看这麒麟一定因圣人而死,只是麒麟乃是代表祥瑞的神兽,不便流传文字记录此事罢了。”
“这,这......”卢象升无语了。
张晓急道:“建斗啊,你怎么就不懂呢?夫子连麒麟都能镇压,何况外面那些妖人鼠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