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生本来的设想，是通过领导的施压，让银行可以妥协，贷出一笔钱来。
如此一来面粉厂的危机就算过去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同意参与这个协调会。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银行竟然会拒绝贷款，而且，还给出了出售面粉厂的提议。
他当然知道，出售面粉厂就可以足够兑付农民们的欠款。
但是危机解决了，面粉厂也没有了。
这样的解决，对他而言，有何意义？
段长生心慌了。
他忽然意识到之前想利用领导去给银行施压，
这个想法是如此愚蠢。
因为领导的利益与他的利益，并不一致。
领导想的是息事宁人，把钱还给农民，让他们不闹事即可。
段家的目标是，度过危机，保住面粉厂。
现在协调会的结果是，直接跳过了银行贷款，卖出面粉厂。
而且，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段家应该卖出面粉厂。
这下段长生便成了骑虎之势。
找钱，银行不肯给他贷款。
卖厂，他不甘心。
早知如此，他就不同意开这个会。
这时乐局长把目光投向了他：“段厂长，你意下如何？”
段长生心一横：“乐局长，我不同意转让面粉厂。这本来就是一笔钱就可以解决的事儿。哪能把一个还在正常经营的企业卖掉呢。”
乐局长脸一寒:“段厂长，不转让企业也可以。你得把农民的钱还掉。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继而又脸色放缓道：“段厂长，现在转让，你还能参与谈判，占据主动权，谈一个好价钱。
如果后边走到法院拍卖这一步，那能卖多少钱，可就不好说了。
希望你仔细思量思量。”
段长生的脸色变得惨白。
真走到法院拍卖这一步，那面粉厂能打几折卖？
恐怕会被某些人随便给个钱就拿走了。
这种事情，他以前也听大哥讲过。
以前他还感叹某些人下手之黑，如今转眼之间倒霉之人就轮到自己。
他警惕地看向众人，心念电转，脑海之中闪过大哥以前教导给他的话：“如果必然要有不好的结果，那就选一个结果不那么坏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
虽然极不甘心，但段长生还是接受了面粉厂保不住的事实。
他对乐局长道：“领导，那我听你的。与收购方尽快谈判。”
乐局长见他答应，口气也缓和下来：“段老板，也不要垂头丧气。这厂子卖了，你还能余下不少钱，再换个行业做，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段长生挤出一点笑容，口里道谢。
要出售厂子，自然要与目前面粉厂最大的债权人黄文兵商议。
他这次存的麦子，一分没卖，这次成了面粉厂的最大的债权人。
段长生心中感激，心得：“这黄家人果然讲义气，厂子都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了，也不见他们来一次要钱。
现在想一想，真是对人家不住。
当时还去他们黄家，让他们不要轻易卖出。如果不是这个规定，说不定黄家的麦子早就卖掉了。
如果黄家愿买，有可能给的价格还厚道些。”
第三日，黄文兵接到面粉厂要出售重组的通知之后，便从县里赶过来，要求参与谈判。
今天 ，面粉厂里边要钱的人又增加了。
还有一队来自北湖县的老人，带队的是一个络缌大汉。
这些人过来不仅要钱，还要求安排工作。
他们说，面粉厂这次违约，伤害了他们这群老人，让他们失去了劳动能力，要求面粉厂必须给他们安排轻松一点工作。
看他们老态龙钟的样子，说失去劳动能力信，说是被伤害才失去的劳动能力，就无人可信了。
消息传到面粉厂出售的谈判现场，几家有意愿接盘的企业，都不约而同的格降低了价格。
一群老头老太过来要工作，这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这群人明显就是过来找事的。
欠钱不还，面粉厂还你钱就是了。
安排什么工作？
这不是耍无赖吗！
可是这是一群老头老太，谁敢去过过问？
谁去过问都是湿手抓面粉，惹一身麻烦。
连乐局长也故作不知，赶紧把面粉厂卖掉，把这个麻烦转交给下个厂长。
服装厂的老布，脸上一幅悲悯的表情，道：“大家都是市里的企业，低头不见抬头见。
面粉厂遇到今天的麻烦，我心里也不舒服。
我本人对于段老板，是非常同情的。
但是各位，在商言商，.
现在面粉厂面临的问题太多了。
首先接手之后，先要帮他们还债，
接下来启动生产，还要再投钱。
现在又出来一帮老头老太，要工作。
这摆明了就是耍无赖，不讲道理了。
这些人轻不得重不得，轻了重了都很有可能会造成大麻烦。”
所以，他顿了顿，报出一个数字：“我们最多出个200万。
段长生听到这个数字，心里一股火起。
面粉厂的资产，怎么着也值个1000万。
他们就想出个200万。
真是太黑了。
煤厂的詹总，站起来，他冲老布大声道：“老布，你这不厚道了啊，现在段老板有困难，我们能能帮就帮，你这个钱出的太少了点。我出220万。”
家具厂的胡老板，站起来看了一眼众人，道：“我出230万。”
众人看他们三个人出来报价，都不再做声。
这三个人经常和企业管理局局长混在一起，今天故作姿态，不过是做做样子，摆明了要黑掉段家的面粉厂，其他人谁肯趟这浑水。
段长生心中气愤之极，大声站起来道：“我不同意，我不卖。我那机器都这两年新换的。
资产上千万都不止。给个二百万，打发叫花子呢。”
老布吐一口烟，苦口婆心的道：“老段，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我给的不少了。
接了你的厂子，还要先给你还债，你真以为能占大多大便宜呢。
要是你今天不卖，你走法院清算，到时候连100万你也卖不了。”
段长生气的呼呼喘气，他恨极了面前几人。
但也无可奈何。
以前只听说这些人黑，但有大哥在，也无人敢动段家。
今日遇到了自己身上，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好恨，既恨眼前这些人，又恨自己无能。
乐局长，看段长生不再反对，便准备宣布结果，
此时，黄文兵起身，对乐局长道：“领导，我出350万。”
此言一出，众人惊呆了。
老布眼睛一眯：“此人这样大胆，竟敢在老虎嘴里抢食吃。”
如果没有北湖县那帮老头老太过来闹腾着要工作，老布他们原本的打算，也能出到近三百万。
但这帮老头老太一来耍赖，他心里就没有底了。
因为他也搞不清楚，这帮老头老太到底是谁组织过来的。要花多少钱能够摆平。
别看他们跟着企管局的李局长后边，黑了不少企业。
但他们那些招数，对付这些来自农村的老人家们，一点用都没有。
至弱者至强。
别看这些老人手无铁，走路如弱枊扶风，摇摇晃晃。
恐怕连李局长也拿他们没有什么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