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楠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软椅上,上下颠簸摇晃着。
她最开始看到的是自己的双腿,而后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手仍然被铐着,被别在身后,她思考了片刻便反应过来,那个烟弹应该是马雄章被松绑的一刹那被放出的,马雄章算到了可能会有这一步,但周若楠他们却没有。
之后袁六应该是弄晕了自己,并把自己带离,全程甚至没有取下手铐。
周若楠的手腕此刻发酸发痛,应该已经被勒出了红痕,肘关节和双肩也非常不适。好在原本袁六塞到她口中的破布团已经被取了下来。
但周若楠没有发出声音,她小心地抬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她此刻位于一艘船上,而船正以不低的速度航行着。她所在的这个地方,与其说是船舱,倒更像是一间高级的洋式房间,巨大的落地玻璃门能让周若楠一眼就看到甲板,而一个身着长衫的男人正站在门前,望着外面茫茫的大海。
那正是马雄章。
周若楠没有发出声响,然而马雄章却好像已经知道周若楠醒来一般,他没有回过身来,却开口道:
“科尔·贝克本来说他会亲自来,所以他还挑了这么一艘好船打头,我最开始看到它的时候,甚至还信了,信他就在这个房间里,没想到我竟然被他耍了一道。周探长真是好手段,不仅搭上了赖先生,还与贝克先生有所牵连。我甚至都觉得,海乐门的老板,该周探长你来做了。”
周若楠没有回话,她只是静静盯着马雄章。
马雄章没有听到她的回复似乎也并不在意,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过了身来:“邱小红、也就是红蔷,是你们的人,对吗?”
周若楠仍然没有回话。
不做回答,就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尽管周若楠曾一度以为行动已经彻底失败,但既然她还活着,她就不会认输,只要她不再犯之前那样愚蠢的错误,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她被我安排去了赖恒旭那头,这么看来,反倒是把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马雄章轻蔑地笑了一声,而后他话锋一转,转到了周若楠身上来,“周探长不必这样拘束,横竖我们之间的交战已经结束了,马某认为,这场斗争是没有赢家的,当然,也不会有赢家了。好在……我逃出升天,而你也暂时保住了性命不是吗?等到了日本,若是周探长愿意,我倒是可以给周探长谋个活干,老实说,马某对周探长,至今仍然抱着非常欣赏的态度。”
日本……
周若楠皱了皱眉头。马雄章这是要直接舍了在沽城的所有东西,直接逃到东洋去了。
这么看来,他所说或许还真不假,这场行动,到最后并没有赢家,周若楠再回不去那生养她的沽城,而海乐门没了马雄章,至少跨了一半。
这个结果,虽说有遗憾,但周若楠反倒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不过要她跟着马雄章,这辈子都不可能。
但周若楠并没有表现出来,她想了想,回话道:“马老板是觉得,棋局已经结束,可以复盘讨论讨论吗?”
“哈哈哈哈哈哈!周探长要这么说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以。”马雄章似乎是被这种说法逗乐了,他大笑了几声,而后向着周若楠的方向走来,之后也拖过来一把软椅,放在与周若楠并排、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撩了撩长衫,坐了下去,“说实话,马某原本以为,我与温署长,或者说我与周探长的棋局,是并不会开始的。”
“为什么?”
“周探长应该从未看到过文森特·埃博思的尸检报告吧?”马雄章语气里依然带着笑,“这件事也是我发现周探长在调查穆心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的。”
听到这里,周若楠一愣,而后她瞬间就反应过来,原来沈非案中的死者文森特·埃博思,就已经和大烟有关系了。
难怪文森特从去海乐门之后开始,就越来越拮据,给楚文馨的钱也越来越少,原来是因为碰了大烟……
而文森特的尸检报告周若楠也确实没看到过,那时候她被安排去调查文森特的人际关系,之后就去了海乐门和沽西卫校,当时温怀信还没有归国,负责验尸的是秦泽峰,尸检情况是那天深夜回去后由温煜明口述告知她的。
看来那时候温煜明就已经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不过他没有参与过海乐门的生意,他只是买主,而红蔷,就是把东西卖给他的人。”马雄章自顾自地说道,“说来我倒也佩服她,别人都是帮着洋人把那东西卖出去,她倒好,还能把那玩意儿反卖给洋人。”
“文森特不是个聪明的,且他还是个娱乐至上的人,心里大概只想着自己怎么过得舒坦,以及……怎么泡到女人。”周若楠开口道,“不过,虽然他的尸检报告我确实没看到,但马老板你和温署长的棋局,不管下不下,都早就在筹谋布局了不是吗?否则倒也不至于这头有个袁六,那头又有个红蔷。”
“局不可以不布,但是下不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在红蔷之前,温署长可也给我送过一份大礼呢,袁六不过是马某的回礼罢了。”马雄章笑着道,“怎么样,周探长还有什么问题吗?比如一直在查的……赵庆德和赫尔曼·泰勒的死因?又或者穆心童和岳秋桂?再或者……关于袁六?”
“原本我确实很好奇,赵庆德和赫尔曼·泰勒究竟为什么死。”周若楠也淡淡笑了笑,“但随着我一步步查到现在,我觉得已经没有深究的必要了。他们两人的死还能是为什么?赵庆德的死,是因为挡了海乐门的财路,而赫尔曼·泰勒,死于马老板你和赖恒旭的斗争。两年前穆心童还不是赖恒旭的人吧?就算是,赖恒旭和马老板你应该也尚在合作。”
“不愧是周探长。”马雄章听完,似乎更开心了,甚至掏出了烟斗,轻轻将它点燃,“聪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