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雄章这话一出，屋里的国人也好洋人也好，全都不再吭气了，最后也就由着马雄章定下，此事作罢，不再追究。
这群人下午还包了个戏园子听戏，但不管是周若楠也好、杨知晓也罢，都不想再跟着这帮人——别说听戏了，就是吃个饭估计都吃不好，于是温怀远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被那黑玫瑰搞得胃里翻腾，不太舒服，要早些回家休息。
马雄章混了那么多年，一眼就看得出来温怀远这是找个由头要溜，但人本来也就不是他请来的，大手一挥也就让几个人这么去了，临走前不仅将温怀信的腕表以及杨知晓的现钞交还了回来，还说今天他们下了注，赢了个盆满钵满，到时候将赢下的钱算好，会亲自送到温家和杨家去。
临走前，麦伦·乔伊斯的顶头上司科尔·贝克还托人来感谢周若楠，之后甚至还说要请周若楠吃饭，然而周若楠笑了笑，还是婉拒了。
马雄章是什么人，要真是看不出些什么来，倒是对不起他混上的这位置了。
只是那麦伦·乔伊斯顶着一身的红斑，等着马雄章看出什么来的时候，指不定身上要破多少个疙瘩呢，就算他是个洋人，周若楠也看不下去，她也就是自作主张地站起来，提前让他去了医院而已。
回到车里的时候，已经是正午，秋天的太阳将车子烤得滚烫，似乎也把温怀信的脾气给烤上来了。
“怀远，你认识的这几位朋友，可真是了不得啊。”刚关上车门，温怀信就笑了笑，冲着温怀远道，然而他虽说笑着，可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寒意。
“呵。”温怀远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翻了个白眼，“要不大哥你带着我做半年生意试试，我倒想看看大哥认识的又是什么正经人。”
“说得好像你那半年真是在好好做生意一样。”温怀信怼了回去，“你那半年在做什么，大家都清楚。”
“大哥说得是，况且我做什么能是好好做呢？”温怀远又回。
“哎呀你们别吵了！”后排的杨知晓看不下去，打断了二人针锋相对的谈话，“怀远，怀信哥是在气你赛马的事情呢！那黑玫瑰发狂的时候怀信哥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就差冲下去把你拉下马了！你也真是的，那马那个样子，你竟然还接着比！别说怀信哥了，我和怀雪都捏了一把汗，若楠都快气疯了！”
“温大哥气的恐怕还不止那个。”周若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还气他怎么就答应了收那马老板的钱呢吧？”
最开始马雄章手底下的人交还了手表和现钞，说会将赢下的钱送上门的时候，温怀信和杨知晓都是想要拒绝的，但周若楠推了温怀远一把，让温怀远打着马雄章“朋友”的名义，说了几句什么可不好拂了马老板的面子，将这件事情应下了。
温怀信抿着嘴唇，良久才点了点头，语气严肃：“是。怀远，你既然已经不做那些生意，也有意和他们撇清干系，确实不该收那钱。一注这么大，还是十人以上的局，你薅下了他们多少，心里没点数吗？我听说上次的案子他还帮过你们吧？这钱你凭什么敢收？又凭什么要收？家里缺这些钱吗？”
“他们把我架上去骑那疯马，我凭什么不能薅他们一把？”
“是我让他收的，当时我推了他一把，让他应下来了。”
温怀远和周若楠同时出声。
两人来这么一出，倒是让温怀信一愣。
他微微皱着眉头从副驾驶位回头看了一眼周若楠，周若楠也淡淡回望着他，最后温怀信什么都没说，又默默转了回去。
周若楠轻轻瞥了一眼温怀信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眼睛里，周若楠总觉得看出了一股酸涩来。
***
几人下午也再无心去做别的什么，直接驱车回了家。
下车之后，温怀信却是把周若楠叫住了，让温怀远和温怀雪先进了家门。
周若楠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冲着他笑了笑：“温大哥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让怀远收那钱？”
温怀信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是。他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懂事吗？”
“温大哥还是老样子。”周若楠依然笑着，“温大哥你想想，就算怀远懂事了，就能和他们撇清干系了吗？马雄章是中意那匹黑玫瑰的，温大哥应该看出来了吧？否则也不至于叫温署长家的二少爷去骑那马，更不会换了人却还押黑玫瑰。”
“那又怎样？”
“所以今天能出这事，应该是有人给他做了局，不是我们要薅他，是有别人要薅他呢。”周若楠耸了耸肩，“怀远已经坏了他们的好事，我又戳穿了栽赃陷害的真相，和那些老板们注定是脱不开干系了。当然了，还有个原因嘛……和怀远说的一样，他们架着他上去骑那发狂的马，又架着你和知晓赌了这一局，我和怀远可没那么在意面子，何况面子其实早就已经没了，既然如此，那钱总得管够，你说是吧？”
“你……”温怀信眼里不知怎的又泛起了些别的情绪，但只一瞬，就被他压了下去，“你……真是变了不少。”
“我原以为温大哥也变了。”周若楠眨了眨眼睛，“但其实温大哥骨子里还是没变，可是温大哥，你护不住温怀远一辈子的，又或许……他也并没有那么需要保护。”
听到这话，温怀信愣了愣，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周若楠，眼神有些复杂。
良久，温怀信才微微皱起了眉头，犹豫着向着周若楠开口道：“若楠，你和怀远，难道……”
周若楠被弄得一愣，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温怀信的话：“我和怀远……怎么了吗？”
温怀信张了张嘴，话却是到底没说出来，周若楠看着他这副难以启齿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五年前他发火的那个晚上。
她带着几丝嘲讽地笑了笑：“温大哥放心，我把怀远当哥哥，当亲哥哥，我和他这几年来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