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楠不能否认，沈非确实非常聪明，甚至可以说是个天才，只可惜他并没有将他的天赋和才华用到正道上。
“那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周若楠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继续进行了下一步询问。
沈非耸耸肩，也不在意周若楠为何突然插话，又开始讲述起了之后的情况。
那洋人刚坐下后不久，两人还没寒暄几句，楚文馨就开始找他讨要什么东西，而他给了楚文馨一个牛皮纸袋子，看着不重，但楚文馨却开开心心地接了过来——打开那袋子之前，楚文馨还特意看了看四周，沈非借着寻找醋瓶的动作，自然地遮掩了自己的眼神。
然而打开袋子之后，楚文馨的面部表情就瞬间变了个样子，用有些气愤的声音冲着那洋人道：“这个月又只有这么点？文森特·埃博思，你在开玩笑吗？从一年前开始你给的就缺斤少两，我想你也不容易，就默许了，到现在你只给我些零头，你当我是叫花子呢？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傻子？傻到数字都记不清了？”
“傻子？！哦，我觉得相比之下我才是个傻子，当年竟然会答应你的要求。那狗日的事故已经过去六年了，我也已经给了你六年的钱了！给你的赔偿，都够打发三个那样的患者了！何况如果不是因为那女人是个医生，我都不需要给你钱！”
或许是因为说的德文，两个人都没有压低声音，因此沈非听得十分清楚。
听到这里的时候，沈非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二人话中过去六年的事故，应该就与母亲的手术有关。
可如果事情关乎那场医疗事故，为什么那洋人要给钱？而且还是给一个犯了重大错误被开除的护士，一给就是这么多年……
文森特·埃博思……沈非在心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洋人眼熟了，这洋人是母亲那台手术的麻醉医生，只不过当时接触得少，出事之后基本也没见过，所以印象并没有那么深刻。
竟然是他……
而沈非也因此明白了一件事，那场事故似乎还有蹊跷。
“你傻？”楚文馨听到这里时讥讽地笑出了声，“我可是放弃了我的前程，替你顶的罪。你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做了什么？手术的前一天你喝得——”
“我喝得酩酊大醉，还和你的朋友上了床，到最后医院不得不临时找人顶替她的工作，而我，因为宿醉开错了单子，却托关系偷偷改了字迹，然后把责任推给了你。你当时找了报社，还要报警，是我求着你说，用十年补偿换你的前程。你说过八百遍了，楚文馨。”文森特翻了个白眼，“我告诉你吧，我后来打听过，你找警察和报社根本没有用，要不是我被你那个朋友给唬了，我才不会说给你补偿！”
“好，你不履行你的承诺是吗？你当年的承诺书还在我这呢。”楚文馨听完这话，也不在意他口中的所谓朋友，只是笑了笑。
“你随意，反正我现在没有钱，只能给你这么多，爱要不要。”
“你可不要忘了我现在是做什么的，我现在可一定能让你出名。”楚文馨挑挑眉毛，“我最后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我看不到补齐的钱，我就友情给你提供一个大版面，将过去的真相公之于众，顺便再查查你的钱都花去了哪儿，要是花在了什么非法的暗娼馆，就更有意思了。这可是个不错的标题，你可千万不要错过，我到时候领了奖金一定请你吃面。”
楚文馨说完当即就要离开，然而这时候文森特却突然怂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等等！再、再商量商量。”
被拽住袖子的楚文馨看了看文森特，最后又坐了下来。
两人声音小了下来，但依旧是谁也不想妥协，商量了许久，他们最后终于达成了共识——文森特近期会给楚文馨送最后一笔钱过去，而楚文馨得将所谓的承诺书交给文森特，到时候以前的事情便都彻底一笔勾销。
谈妥之后，两人间的氛围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好像这样的争执都是家常便饭，早已司空见惯。
聊着聊着，文森特甚至还嬉皮笑脸地凑近楚文馨问：“我看你这几年过得挺好，气色保持得也不错。等我把钱给你，我们还可以继续保持联系啊，我家你还没来过吧？鲁明公馆可是威廉伯爵的产业，要不要来玩玩？”
楚文馨看着文森特有些好笑地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喜欢和你保持联系吗？你觉得我还是那个容易上当受骗的小姑娘吗？你要还想找女人玩儿，不如去沽海医学院瞧瞧，说不定那里的女学生看你是弗里登医学院的校友，还上赶着要上你的床呢。”
“哦，你在说那个案子？”文森特很快反应过来，“怎么，那两个死了的女人有问题？”
“我猜是的。尤其是怀孕的那个，八成是故意怀上孩子的，听说她男朋友也申请了留洋，我估计这姑娘藏着心眼子，想瞒着学校怀孕的事情，然后跑去德意志公费养胎，就算学校发现了也没办法，都到那里了，又不能冒险送个孕妇回来，只能认栽。等生了孩子，她也不用再回来了。”
之后两人又说了什么，沈非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
“楚文馨那个女人竟敢污蔑韵文，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仅凭着报纸上真真假假的只言片语和几张照片就妄自臆测、编排她。”沈非描述到这里时，表情已经带了狠意，“楚文馨有什么资格？只因为不用负责，她就可以随意揣度？这些人根本不在意真相，他们所有的话语都只凭自己的意愿，虚言也好，恶言也罢，都无所谓。既然她不懂什么叫祸从口出、患从口入，我作为未来的先生，就应该好好教教她。”
周若楠看着沈非此刻的表情，淡淡的笑容，淡淡的眼神，谈论到楚文馨，不过就像是一个教员要教训一下自己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