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楠穿着睡衣，坐在床边上，两只脚够不到地面，轻轻晃悠着。
眼下她有些睡不着，下学后的事情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温怀远从庄斌身上站起来的时候，似乎有些踉跄，庄斌撒丫子跑了之后，周若楠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他却拍拍胸脯告诉周若楠，他温怀远打架还从来没有受过伤。
是，除了因为一直用拳头往人身上招呼导致手有些发红以外，周若楠一点不妥都没看到，他甚至都没有擦破皮。但周若楠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骗自己，如果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他站起来的时候怎么还会倒吸一口凉气呢？
温怀远来帮自己，周若楠是很感动，但如果温怀远因此而受伤，那周若楠宁愿自己解决这件事。来自温家的恩情她已经受得够多了，再欠不起更大的人情了。
就在周若楠回忆思考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了很轻的开门声，而后就是极慢极轻的脚步声，从三楼来到二楼，又从二楼逐渐去往了楼下。
周若楠所住的这间屋子在温怀雪房间的正下方，和温怀远的房间离得也不远，根据声音的方向来判断，周若楠能够确定，刚才就是温怀远偷偷下了楼。
这么晚了，他下楼做什么？
想了想，周若楠也悄悄打开了房门。
她蹑手蹑脚地走下了楼梯，刚来到客厅，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悄悄再往前一瞧，周若楠便看到茶几上摆着好几个药瓶，而温怀远光着上身，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有些艰难地往自己背上抹药——
他的背现在一片红，几道明显的痕迹就烙在白皙的皮肤上，想来应该是被庄斌撞到墙上的时候，和墙体摩擦留下的擦痕。
“啧，伤得这么重还逞强呢？”周若楠突然出声，“结果大晚上的在这偷偷上药，丢不丢人啊？”
“我天！”正在上药的温怀远被周若楠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惊恐地望着她，“你走路怎么和以前一样！不带出声的？！”
“我又不像你。”周若楠耸了耸肩，“悄悄跑下来还能把人吵醒。”
温怀远看着周若楠，眯了眯眼睛：“真是我把你吵醒了？”
周若楠撇了撇嘴，没有回话，而是绕过沙发，坐在了温怀远的旁边，拿起桌上的药瓶看了看：“这药哪来的？”
“我找郑姨要的。”
“郑姨以前没少给你药吧？还一直帮你偷偷瞒着你爹？”周若楠想了想，忍不住笑了。
温怀远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伸手想把药夺回来，然而周若楠却没有松手。
“干嘛？”温怀远皱了皱眉头，“你也受伤了？”
“我帮你好了。”周若楠眨了眨眼睛。
“我自己可以。”
“噗。”周若楠用略带挑衅的笑容看着他，“别逗了！你刚才都抹歪了！”
“有吗？”温怀远一听，够着手想去探一探伤口的位置，却被周若楠挡了下来。
“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帮你吧。你告诉我先上哪一个就好。”周若楠说，“放心，你这药膏我虽然没见过，但上药这种事我还算熟。以前我和我娘三天两头就要遭周老代一顿打呢，我们都是互相上药的。”
温怀远看了看周若楠，张口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又闭上了嘴，转过身去，用背面对着周若楠道：“你手上那瓶就是现在要用的。”
***
“说起来……你今天为什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那个方向可不是家的方向吧。”
就在周若楠给温怀远上到最后一种药膏的时候，原本一直沉默着的温怀远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每次轮到你值日的时候，你都是瞎晃很久才回家的吧？可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回家的路。”温怀远似乎是怕周若楠不回答，又接着道。
周若楠上药的手停了停，想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动起来，轻声说：“我……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亲娘。”
“你亲娘？”温怀远觉得奇怪，“你娘不是已经……”
“我娘她……不是我亲娘。这件事是她临终前告诉我的，她说我真正的爹娘在沽城，家里条件好像还挺好的。”周若楠慢慢地道，语气平静，“但是她没能说清楚我真正的名字，我只推测出我真正的名字最后一个字应该是 ‘兮’字，归去来兮的‘兮’。”
“这事你没有告诉我爹吗？”
“我说过的，温署长也说会帮我查查十几年前有没有大户人家丢失了女婴。只是我细细想了很久，总觉得家里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导致我娘不得不带着我离开。我娘临终前似乎很希望我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和真正的名字，所以虽然我连关于亲娘的记忆都没有，还是想试着找一找。每次值日之后，我就是去找有没有卖老旧报纸的地方，想看看是不是有过什么相关的报导……”
说着说着，周若楠语气低沉了下来。温怀远也没想到，自己就问了一个问题，还把气氛带得那么尴尬，一时间有些无措，过了好久，才声音闷闷地道：“对不起……”
其实这也没什么。当时告诉温煜明的时候，不也就这么陈述的吗？周若楠想。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温怀远明明早就注意到了自己行踪诡异，却从来没有拿这件事打趣过她，她反倒觉得已经很欣慰了。
见周若楠不说话，温怀远似乎是怕她伤神，又说：
“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管你喊作——”
正在这时，楼上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温怀远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把自己随意扔在沙发上的上衣穿好，对着周若楠道：“快快快，快撤！可能是我爹或者我哥下来了！”
然而就在他转头想要收拾茶几上的药瓶时，脚下一滑，直直地向着周若楠跌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周若楠躺倒在了沙发上，睁眼的时候就看到温怀远的脸近在咫尺，好在他及时撑住了手臂，才没有彻底地压在周若楠身上。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似乎一时间都忘记了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秒后，温怀远突然从沙发上离开了。周若楠起身一看，是温怀信扯着温怀远的衣领，就好像将他从沙发上提溜了起来一样。
此刻温怀信的脸上已经全是怒意，他皱着眉头看着温怀远，松开他的衣领后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句话也没有说，带着他就往楼上走。
“那个——”周若楠看着匆匆往楼上走的两个人，忍不住喊，却又因为此刻已是深夜不得不压低了声音，“温大哥，你、你误会了！”
然而温怀信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只留下了背影和踏上楼梯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