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之前刘大宝的母亲和怀翠楼的客人薛贵吗？”
程逸舟点点头，叶剑心因不知前情，满脸迷惑。
“他们是最早见过济慈大师鬼魂的人。我看过他们的证词，在遇鬼的当天，他们都到过一个地方——兴福寺。”
程逸舟低眉沉思了一会儿，似懂非懂。
陆含章则已经转头喊来老板：“老板，你可有去过寺庙求取平安？”
“自然是去过的，神都大大小小的寺庙都去遍了。可谁成想还是不管用啊。”老板一脸委屈道。
“可有去过兴福寺？”陆含章追问道。
“去过啊！”老板答道。
“所以这闹鬼的根源，还在兴福寺。”陆含章推断道，“所谓的见到鬼魂，可能只不过是他们的心魔作祟，所以才容易轻信。”
温承蕴举着筷子，一动不动地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说道：“还记得董府的福叔，他扮鬼时总是挑胆小不敢上前确认的丫鬟入手。这些见到鬼魂的人，也许也是凶手精心挑选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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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得意楼的老板虽然没什么人味儿，但这菜色却是没的说。”从得意楼走出来，程逸舟咂吧着嘴说道。
温承蕴打算去一趟兴福寺，再探探线索。
“我有点事，刚答应了小二，去给那死了爹爹的姜桃儿姑娘送些慰问银钱。”程逸舟表示自己去不了兴福寺了。
原本，叶剑心是跟着温承蕴的，但听到程逸舟要去看那死了爹爹的可怜姑娘，有点左右为难，犹豫了片刻，对程逸舟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程逸舟有些错愕：“你不跟着你未过门的夫君嘛？”
温承蕴假装愠怒，笑骂道：“休要胡说八道，这是在街上。”
“走啦，少废话。我怕你不妥帖，而且多个人看望，多些安慰。”叶剑心说着勾了程逸舟的脖子往前走去。
前往兴福寺的路上，陆含章比之前几次都要更加沉默。
“陆姑娘是有什么心事吗？为何一路一言不发。”温承蕴关切地问道。
“我向来话少，请温大人不要见怪。”
陆含章说着加快了脚步，她知道自己心中似有些怅然，所以无话，但却寻不着这怅然的缘由。
兴福寺大雄宝殿，香火依旧旺盛。
两人在一旁观察着各路香客。
人们跪在殿正中的如来佛祖像下，虔诚祷告，诉说着心中的愿望和愁苦。
陆含章也跪到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良久。
“陆姑娘，求了什么？”
待她起身，温承蕴温柔问道。
“求佛不如求己，只是想感受一下那些到这里求佛的人的心情而已，也许可以寻到线索。”陆含章观察着左右说道。
直到黄昏时分，起了风，殿内才逐渐冷清起来，不一会儿，就变了天，电闪雷鸣起来。
“这天气倒是和那一日极其相像，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模拟一下当日所发生的事情。”陆含章提议道。
“如此甚好。”温承蕴欣喜道，“我来扮那晚的济慈大师。”
“还缺个人。”陆含章道。
天光闪烁，雷声隆隆，殿内一片森然恐怖，温承蕴闭目盘坐在蒲团上。
殿外走廊上，陆含章一步步地靠近，刚走过偏殿，可以仰头侧目望见正殿的门楣和屋顶。
忽然陆含章眼前一黑，紧接着倏然亮起，天空响起一记炸雷。
陆含章面前的正殿房顶上映出一个长着獠牙和尖角的长臂恶鬼的影子。
那鬼影正挥舞着长满疙瘩的崎岖双臂做吓人恐怖之态。
她不由得一激灵，闷声“嗯”了一记，脚步似乎被地面吸住了一样，不再敢向前。
全神贯注的温承蕴听到了她的轻哼声，从殿内走了出来。
“怎么了？”
他看到陆含章满眼的惊恐，关切地问道。
陆含章直愣愣地望向正殿屋檐，只见那长臂恶鬼的手臂忽然变短了，只剩下长着獠牙和尖角的脑袋，奇怪地投射在房顶。。
“两位施主可有什么发现？”明镜小沙弥也从殿内走出来，手臂上绑着干活时戴的攀膊。
陆含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仔细观察着正殿的房顶。
原来她看到的鬼影只是大殿两侧的金刚、门楣上的幡巾和明镜刚刚举起手臂模拟杀人时的动作，组合在一起后，投在房顶的影子。
陆含章惊喜地转头盯着温承蕴。
“我知道赵江为什么会死了。”
温承蕴循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向屋顶，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转念一想，多一个疑惑。
“方才我端坐在蒲团之上，明镜师父假装凶手在我身后，我便在想，他是何时躲在我身后的呢？这大殿开阔，极难躲藏。如若凶手是在我后来进入的，我又如何没有任何防范，仍由他行凶呢？”
陆含章幡然悟道：“除非凶手是一个进入殿中也不会引起济慈大师怀疑的人。”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向明镜借了一把油伞，温承蕴护送陆含章回家。
两人并肩缓缓行着，陆含章的手掌外侧时时触碰到温承蕴垂落在身侧的那根衣带。
每当此刻，她便不由得挪向伞外，这时，温承蕴就会将雨伞更多地侧向她这一边，盖住她的整个肩膀，自己的大半个肩膀露在雨里。
陆含章又不忍他淋雨，之好又靠近回到雨伞里，一路上来来回回，两人的肩上都湿了一大片。
快到陆宅书肆的时候，雨总算止住了。
隔壁许双箍桶店内飞出一个木桶来，砸向门口骂骂咧咧的两个老人家。
陆含章认出那是许大叔乡下的父母，店内和他们激烈对骂的正是许大叔的老婆桂婶。
“大双的牌位不能留在家里啊！他的八字不详，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会害了他爹和弟弟的。”老两口似是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们把大双害死了还不够吗？现在连他的牌位都不放过。”桂婶痛哭着吼道。
“怎么就不信邪呢，现在这神都鬼魅横行，别让大双的阴气，拖累了你们啊，我们也是好意啊。”老两口依旧不依不饶。
许叔抱着头坐在店内，时不时冲店外的父母喊：“爹娘，你们回去吧，是你们对不起大双啊。他都不在了，还他一个清净吧。”
许叔的小儿子小双今年十二岁，个子已经长得很高了，忽然端了一盆水出来，泼向外面，帮着母亲驱赶祖父祖母。
陆含章感到心中升腾起一阵厌恶，赶紧钻入书肆，不想再看到刚刚的一幕。
“愚昧和残忍往往披着好心的外衣。”陆含章恨恨道。
“这是怎么了？”温承蕴见她这般生气，想要安慰。
陆含章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心绪，她缓缓说道：“小双原本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大双，早他一个时辰出生。他们出生的那一年，正是神都人人信奉鬼神，各路术士招摇撞骗之时。大双的祖父母不知听了哪个江湖术士的话，偏要说那大双八字纯阴，会害死全家，就……就偷偷把刚出生了一日的大双给丢弃了。等到许叔找回时，大双已经没了呼吸。没想到，如今他们仍不死心，情愿信那莫须有的鬼神之说，也不念骨肉亲情。”
陆含章拳头紧紧地握住挎在身侧的月白色布袋，指甲嵌入掌中，因为太过用力，拳头微微发抖。
她又想起里同样被蛊惑的母亲，在病榻前乞求神佛，不愿就医的六岁的自己的母亲。
温承蕴抓起她的拳头，轻轻掰开紧握蜷曲的手指，再慢慢放下她的手。
“这样的日子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一定会打破鬼神之说的。”温承蕴坚定的说道，“而且，大双在天之灵，似乎也在帮助我们。”
一刻也不敢耽搁，温承蕴连夜敲响了户部尚书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