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叔,你说自己当时在侧门,是被夏娟的叫喊声吸引了才看见老爷跳进了池中的,对吧?”陆含章问道。
“对啊!”福叔不服气地回答。
“夏娟姑娘,在回廊那边应该是看不到侧门的吧,你后来有亲眼看到福叔跟着老爷跳进池中吗?”
夏娟摇摇头:“我后来立马跑到前面喊人了。”
“你跑到门房,再和黄升赶到这里花了多长时间?”
“人命关天,我们跑得极快,大概三五分钟就到了。”
“三五分钟足够他瞒天过海,伪造自己是目击者了。”
福叔面色上露出了几分诧愕和恍惚,惴惴不安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当晚,董市令遣散了下人,只叫冬雪姑娘带那秦青前去更衣,并在门口守着。”
听着陆含章的陈述,杨惠娘脸上露出了厌弃的表情。
“其他人都在各忙各的,而这时福叔就躲在轩外。当屋内,只剩下董市令一人时,他借口进屋。用这块太湖石从身后击打董市令的后脑,把他打晕了。之后福叔用绳索绑住了他的腿部,还找了一个更大的重物绑在绳子一端。这样他把董市令丢下水的时候,就不会担心他醒转过来,自己游上来脱险了。”
见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完全理解的样子。
陆含章让大家看向屋内的博古架。
杨惠娘的眼内忽然发亮,冲到架子旁,指着一个黑檀木底座上的大瓷瓶转头向下人问道:“这里原本是放什么的?”
这架子上的东西精贵,都是董贤亲自打理,一众下人看不出异样,不知如何回答。
要么低着头沉默不语,要么偷瞄别人希望有人能答出来。
“没错。这里原本放的不是瓷瓶。正常来说,瓷瓶会是直接摆放在架子上,不用底座。而只有赏石为了稳固,需要架子支撑。而摆着这里那块石头,应该个头不小,重量非常适合当作沉尸的重物。不,我说错了,他是把打晕了的董市令丢下池塘,让他活活溺死的。”
“找到了!”
随着一阵水花泛起的声响,程逸舟从临波轩前的池水中浮起,手里托举着一块不小的黄石,上面还绑着一截绳子。
“昨日,我不慎落水,恍惚中瞥到池底淤泥中似有异物隆起。想起之前查看临波轩,发现这架上少了一物。再加上董市令后脑的伤口,故而才联想到了凶手的作案手法。”
陆含章走近福叔,对着他说道:“你把董市令打晕后,就脱下了他的外衣。再把他丢入池中,之后你穿上他的衣服,再把头发放下,装神弄鬼地在地上爬行。你知道夏娟每晚那个时辰都会经过回廊,所以故意发出声音吸引她的注意,然后当着她的面跳入池中,让她错认为董市令是被鬼附身。你潜在水下,一方面是想在池水下加把力按住董市令,以防他挣脱上岸,毕竟他善水性,仅仅绑住腿,加一块石头,还是不够牢靠。毕竟为了怕留下明显的勒痕,你只是隔着衣衫绑住了他的大腿。”
福叔转过头,拒绝与陆含章对视,陆含章丝毫没有介意,继续说道:“而另一方面,则是你最精妙的设计了。待董事令因为缺氧而失去意识,不再挣扎,你再脱下外衣套在他身上。此刻黄升他们也正巧赶到,假装从池底浮出,说老爷被水草缠住了,让他们去拿刀来。其实你用刀割断的根本不是水草,而是绑在他腿上的绳子,他身上的水草是你后来缠上去的。
之后,你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董市令的尸体拖了上来。
当我们讯问目击者时,你假装说自己也看到了董市令被鬼缠身的一幕,立马跳入池中救他。既做实了有水鬼的事实,又撇开了自己作案的可能性。”
“这……这……”
“真的是这样吗?福叔?”
下人们回想着当日的场景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不敢想象一向胆小和善的福叔会做出这样的设计,纷纷向他本人求证。
“你这么说,有证据吗?”福叔恨恨地问道。
“原本没有,但现在有了,很幸运,这件衣服,你只是晾了一下,并没有清洗。”陆含章整理了一下衣服,拉出左边袖子递到福叔眼前,“这件衣服是我在晾衣绳上取下来的,听厨房刘妈说是你昨日换下的湿衣服,就是因为所谓救老爷弄湿的那件。在这件衣服的左边袖子上,沾染了一些黄色的花粉。而在董市令尸体穿的那件深衣的左袖,也找到了同样的花粉,你可知道是什么花吗?”陆含章故意问道。
“不知道!”福叔仿佛已经猜到了,但依旧不愿面对地回话。
“大家往后看一看,正是池边开着的黄色木槿花的花粉。这花长得低矮,若说是裤脚沾染上花粉,还有可能,袖子要沾染却不容易。当天他正是披了董市令的衣服,爬到岸边时才在袖子沾到的花粉。而董市令的深衣是宽袖,他本人的衣袖在爬行中露了出来,所以也沾染到了花粉。”陆含含章顿了顿,转头看向凶手,“你还不愿认罪吗?”
福叔没有回话,低头不语。
杨惠娘忽然上前,狠狠地扇了福叔一记耳光。因怒气上涌,她跌在座上,扶住心口呼吸急促,春琴赶紧上前安抚。
福叔挨了耳光,脸上去露出慨叹命运的讽笑来。
“你们是怎么猜到我的?”
“一开始,是因为你表现得对水鬼十分害怕。可是看到董市令被鬼附身,你却说自己立马赶了过去,丝毫没有犹豫,跳进水里救他。这不符合常理。”
“再后来,温大人在查阅证词时发现,其他人说的都是一起把你和老爷拖上岸,只有你说的是把老爷的尸体拖上来。因为只有你事先知道,他已经死了。”
“哼……”福叔发出一声鄙夷的哂笑。
“他早该死了!”
“是因为吴兴杰吗?”陆含章缓缓地说着,又转向杨惠娘。
“一年多前,你就在兴福寺为吴兴杰供奉了一个牌位。想必是怕他的冤魂作祟吧。”
“啊!”杨惠娘忽然叫出了声来,惊惶地抬头看着福书,微微颤抖地说出一句话。
“你和吴兴杰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儿啊!”福叔忽然大吼道,“他死在这里时才十七岁!”
“我落水那日没有明白,董夫人所说的‘又要闹出人命来不可’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指董市令的死,可他的死和小径太滑容易失足并没有关系啊。现在想来,这另一个因为这小径落水的人,也许就是吴兴杰。而从户部查到的户籍资料显示,他正是福叔的儿子。”
福叔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窒息了一般,怔愣片刻后忽然仰头长吸了一口气,接着身体瘫软了下来。
陆含章看着福叔轻声说道:“你杀董市令,是为了替儿子报仇吧,这宅子里闹的水鬼,想必也是你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