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堂主说,当今圣上登基那年,有天竺高僧进献过十株提婆沙华,皇帝全都赐给了兴福寺。堂主因立志编撰天下百草图册,因而曾前往观瞻。”
通往兴福寺的路上,顾无弃和陆含章介绍着关于提婆沙华的历史。
顾无弃平常只醉心医药,是个比陆含章还要沉默之人。
但也因偶尔会去听济慈大师传授佛学,故而对他的死很是关心。
志明和尚引了二人来到寺内花圃,那开着白花的提婆沙华在午间耀目的日光下果然毫不起眼。
陆含章比对着图册上的描绘,简直一模一样。
经过志明同意,陆含章采了一朵,放入带来的匣子里,准备拿给晖山先生检验。
“听说前日那个疯癫的香客死了?”志明问道。
“是的。小师父见过他?”
志明点点头道:“那日他是来交牌位的供奉的,不知道为何忽然失魂落魄地逃出去了。”
陆含章明明记得董夫人曾说过是为了宅中闹鬼才派赵江来求神问佛的,又哪里来的供奉牌位之说。
她心生疑惑问道:“牌位供奉?小师父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志明带了陆含章和顾无弃来到兴福寺偏殿,这里专门存放信徒们供奉的牌位。
“就是这个,已供奉了快2年了。”
志明指了指一个小巧的牌位说道。
上面一行小字写着:吴兴杰之灵位。
这吴兴杰是谁?难道是董夫人娘家亲眷,可董夫人明明姓杨啊。
倏地,陆含章脑中闪过一丝萤火,顷刻照亮了某个满是迷雾的角落。
她从偏殿望了望外面,从这里抬头可以看到对面二楼济慈大师的房间,现下更重要的难题还未解决。陆含章暗忖,也许答案就在那里。
她亮了亮“诡案司”的腰牌,让志明带她进去查看。
昨日那鬼魂身上穿的袈裟确实是济慈大师本人的,陆含章前来听学时见过。
而且那袈裟看上去已有年头,并非重新仿制。
如果是人为假扮鬼魂,那么这袈裟只能是从兴福寺,大师的房间盗取的。
房间里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但陆含章还是发现墙角摞起来的两个箱子没有完全对整齐,出现了一个小小斜角的差别。
“也许是大师生前自己取物时,没有对齐呢?”顾无弃道。
“不会,顾师兄你看那边,矮柜上的箱子一角,和这一角有何区别。”
顾无弃走近偏头一看,发现那箱子底下和矮柜也没有完全叠合,露出一条窄边来,上面有一层薄灰。
再一看陆含章面前的两个柜子未叠合的一角,干净光洁。
顾无弃立即领会,这箱子一定是最近才被人触碰过,才移了位置,因时间不长,没有积起灰尘。
“志明师父,这个匣子里原先装了什么?”
陆含章发现箱中一个紫檀木镶螺钿的匣子是空的。
从匣子底部铺垫的绒布上的痕迹看,曾经存放的应该是佛珠之类的东西。
“应该是一串翡翠佛珠。是师父故去的旧友所赠,每年他的忌日,师父都会将那串佛珠拿出来诵经祈祝。”志明回忆道。
“志明师父,大师死后,可有人进过他的房间?”陆含章问道。
志明摇摇头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济慧大师来过。”正在门口洒扫的小沙弥明镜说道,“就在大师死后第二日一早。”
“而且济慧大师对住持也不是很服气,总是出言顶撞。”
明镜还要继续说,被志明制止了。
“你扫个地,怎么这么多话。而且现在济慧大师是住持了。”
“济慧大师果真来过吗?”走廊尽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陆含章听了出来是温承蕴。
眨眼间,温承蕴和程逸舟已到了房门口。
陆含章赶忙把自己这半日的发现一股脑儿的和盘托出,希望可以与他一起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温承蕴先是震惊后是欣喜,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她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了如此重要的线索。
他立刻接过装有提婆沙华的盒子,交由同行的侍卫常安送回大理寺,给晖山检验。
“志明师父,劳烦您请一下济慧大师过来。”
温承蕴刻意遣走了志明,以便细问明镜,济慧、济慈二人的矛盾。
明镜年纪虽小,但却不胆怯,将自己所知眉飞色舞地说了出来。
济慧大师本是济慈大师的师兄,但不论在修行还是辩难上都不及他,故而心生怨恨。
兴福寺住持死前,更是传位于济慈,更让济慧由怨恨生了妄念。
寻常时总是明里暗里地找济慈师父麻烦,但总被济慈大师轻松化解。
济慈大师死后,整个兴福寺都悲伤不已,只有他似乎还挺高兴的。
“这会不会是杀人的动机?”程逸舟听后忿忿地问道。
“证人的证言即使是真的,也难免带有个人的喜恶,不妨再听一听济慧师父自己怎么说。”温承蕴道。
一旁的顾无弃拾眸盯住温承蕴,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年纪虽轻,但处事却能如此谨慎,不偏不倚。
不一会儿,济慈大师的师兄,兴福寺的现任住持济慧大师就到了。
“大师可知为何唤你过来?”温承蕴故作神秘地问道。
济慧大师脸色平静,但却并不回答。
“出家人不打诳语,看来济慧大师虽不想承认来过这个房间,盗取了济慈大师的东西,却过不了自己受的戒律这关。”
济慧脸色大变,答道:“大人休要胡猜,师弟死后,我从未踏足过这个房间,更不要说翻找箱子,盗取衣物了。”
话一出口,济慧忽然瞪大了眼睛,知道自己失言了。
程逸舟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哈哈哈,大理寺审案这么有压迫感的吗?还没怎么问呢,就不打自招了。我们也没说有人翻了箱子,盗了衣物啊。”
济慧满脸懊悔,立在原地,哑口无言。
“所以,是大师你潜入房间,盗取了济慈师父的衣物和佛珠?济慈师父的死和你有关吗?”温承蕴试探着问道。
济慧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眼,立刻抬起头,嗓门也大了起来。
“我何时盗过他的佛珠。我只不过拿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紫罗珍宝袈裟,那是先帝赠给师父的。济慈当年在辩难上当众让我出丑,师父还将住持之位和袈裟都传给了他。我终于等到这一日,夺回住持之位,自然象征住持地位的袈裟也应该是我的。”
“那件袈裟现在何处?”温承蕴问道。
济慧倔强地立在原地不肯言语。
“济慧大师,我们只是想看一看袈裟,并不会拿走。你既已然是兴福寺的住持,想必也想尽快解开发生在寺中的谜案,还兴福寺一个清白和清静吧,”温承蕴循循善诱道。
济慧脸色出现了松动,显然是被说服了,带众人去看袈裟。
先帝所赠的紫罗珍宝袈裟果然珠辉玉丽,璀璨非凡,只可惜并不是那鬼魂身上的那件。
见陆含章失望,温承蕴露出一个安慰地笑容。
“我们先去董府,揭开那水鬼杀人案的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