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思琦自杀前两天，研究生宿舍楼，男生宿舍。
室友们大概都到食堂吃午饭去了，宿舍内只剩下小方一个人。
他坐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思绪还停留在昨天上午与那名池姓警官的交谈场景中。
自己表现得还算自然吧？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用中指指尖推了推眼镜框，站起身来。
走到半米宽的衣柜前，他拉开柜门，里面的衣服裤子堆积如山，杂乱不堪。
他抓起最上面的衣物，扒拉了一会儿，终于翻出来一包东西。
那是用旧报纸包着的什么物品，互相碰撞时发出了轻微清脆的声响。
他将物品放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层报纸、第二层报纸……
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好，没坏掉。
他重新把东西包好，又随意拿起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衬衫，垫在书包底下，再把那团东西放进书包。
一切就绪了。
他打开手机屏幕，点了一下那个置顶的头像。
——师妹，下午三点左右有空吗？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对方很快回复了信息。
——我刚好也有事找你，下午三点在学校北门的咖啡馆外面碰头吧。
他看着对话框中的文字，不由得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
这是老天赏赐给我的绝佳机会！
他激动难耐，连午饭都忘记吃，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给自己选了一身得体的衣服，还洗了脸，洗了头发，刮了胡子。
站在玻璃做的阳台门前，借着反光，他仔细地观察自己精神抖擞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背上书包，出门。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
给自己点一杯柠檬茶，再给师妹点一杯她最喜欢的咖啡，让店员三点钟再上。
他曾经试图让自己也喜欢上咖啡，无奈不论怎么努力，他都觉得咖啡苦得难以下咽。
与他相约见面的人准时抵达，向他展露一个淡淡的微笑。
“师兄，等很久了吗？”
这时，店员按照要求将饮料送上。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一会儿。”
小方飞快地看了一眼严思琦，表情有点羞涩。
严思琦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并未发现小方今天的不同寻常。
“那个……师妹找我有什么事？”
小方的问话让女孩蓦地回过神来。
严思琦抱歉地笑了笑，“要不师兄先说？”
这话让小方骤然紧张起来，他咽了口唾沫，又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
刚想开口，又觉得自己应该先把背包里的东西展示给严思琦看，于是只好拉开书包拉链，在里面捣鼓了一番。
严思琦眼神中满是困惑，但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安静地等候。
小方的眼睛瞟了一眼四周，幸好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
“师妹，这个东西，我……我留着了。”
他抻开书包的开口，好让对面的严思琦看见。
严思琦看了一眼，表情顿时变得很古怪。
沉默，两人之间只有沉默。
小方紧张得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我……我当时看见你把它们都丢掉了，觉得奇怪，等你走开后我就捡了回去……”
严思琦的脸色从古怪变成冷若冰霜。
“你偷偷监视我？”
“没有没有！”
小方激动地举起两只手，在胸前连连摆动否认。
“我……只是关心你，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真的！”
严思琦看着远处，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小方仍紧绷着神经，连说话时的舌头都变得不利索。
“那个，昨天上午有警察来了，找了教授还有我，我……警察问什么我答什么，应该问题不大……”
严思琦冷冷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那都是很常规的问题，警察一定没证据。
这些……”
小方指着书包里的玻璃仪器，其中烧瓶内还盛装着棕黑色的物质。
严思琦很清楚，那是自己丢弃的实验仪器，并谎称被自己打碎了。
里面还保留有自己费心收集、被提取过的烟丝。
没想到时隔多天，这些仪器和烟丝又出现了。
“你放心，我藏得好好的，一定不会给警察发现的。”
小方说出这话时，竟有种正义使者的凛然。
严思琦不禁冷笑了一下。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手上有证据？”
小方抬手擦了擦太阳穴的汗珠，“不是不是，我……”
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又拿起柠檬茶吸了一大口。
“我是在想，不知道你能不能……能不能答应做我女朋友？”
终于说出口了，他觉得自己心底那根弹簧终于松开了。
这是他深埋在心底一年多的秘密。
当教授把严思琦分给他带的时候，他紧张又激动，心脏几乎从胸腔跳出。
虽然平时只有在实验室才有机会和严思琦见面，但他已经很欢欣雀跃。
就连看严思琦做实验这种无聊的事情，他都觉得别有风趣。
只要能看见严思琦，他就心满意足，心猿意马。
而此时此刻，严思琦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啊，学校里的人都知道……
我、我不介意的，我很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我可以等到你们分手……”
“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严思琦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惊讶不已，第一次听见女孩口中竟也会冒出如此粗鄙的话语。
“我不会和我男朋友分手的。”
严思琦这下全然明白过来了。
原来眼前这个人，嘴里说着最青涩柔弱的话，实际上却是在威胁她。
严思琦顿感失望。
今天，原本是想要亲口对小方说几句感谢的话，感谢他一直以来在实验室的照顾，和对自己毕业论文的指导，感谢他总是第一时间帮自己解决在实验上遇到的难题。
严思琦一直以为，小方只是不善言辞，但心思细腻心地善良。
如今看来，只不过是自己把对方想得太美好。
“去揭发我吧。”
严思琦微微一笑，小方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这明明是微笑，却透露出冰冷与诡异。
“告诉警察，这是我丢的，警察一定会感谢你的。”
说完这句话，严思琦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杯咖啡，她一口都没喝。
两天后，小方得知严思琦在宿舍自杀身亡的消息。
他面色惨白，将自己关在宿舍的卫生间，缩在角落里，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脑袋。
“是不是我，是不是我把你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