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医生的指挥和安排,在林妮塔的陪伴下,刘斯利被父母请来的护工推着满医院跑。
做这样或那样的身体检查。
好不容易都完事了,刘斯利觉得自己也成了一条任人摆弄的咸鱼。
林妮塔看他哭丧着脸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你不要这副苦哈哈的样子嘛,都没让你自己跑了。”
“你这说的,我倒是想跑……”
两人斗嘴的空档,已经回到病房门口。
“刘、斯。”
病房内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
刘斯利怔了一下。
有人在叫他。
熟悉的音色,却裹挟着陌生的语调。
“刘斯哥哥!”
另一个清脆婉转的女声也钻进了耳朵,一下一下地刺激着他的耳蜗神经。
随着护工将病床推回原位,那两张无比熟悉的脸也终于出现在眼前。
刘斯利的眼圈蓦地一红。
“阿生……书婳……”
身穿蓝白相间病号服的陈书婳站在陈书生身旁,纤瘦的身子紧挨着哥哥所坐的轮椅一侧把手。
几乎剃着光头的陈书生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伤疤,瘦了一大圈的身躯看上去令人不由得心里一紧。
兄妹俩脸上挂着一样的微笑,就连眼眶中的泪花都是如此相似。
刘斯利忽然就痛哭起来。
护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将这片小天地留给这几个年轻人。
林妮塔没有出言劝慰,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红着眼,默默伸手替刘斯利擦去眼角的泪珠。
大家都在默默等待。
一直等到刘斯利终于哭够了,泪水终于止住了。
“在我昏迷前,我一度以为,没办法在这个人世间,和你们再见面了。”
刘斯利哭到声音嘶哑,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我、也、这、样、想、过。”
陈书生努力地牵动嘴角,却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阿生,你怎么……”
刘斯利终于反应过来,在最开始听见陈书生喊他名字的时候为何会生出怪异的感觉。
陈书生说话的样子,就像是卡壳的机器人那样磕磕巴巴。
“这都是车祸的后遗症。”
出于体谅哥哥说话的不易,陈书婳抢过了话头。
“医生说,要花不少功夫、不少时间做康复训练,还要配合各种药物、物理治疗什么的。
不过哥哥很勤快,从来不会偷懒呢。”
听见妹妹夸奖自己,陈书生又笑了笑。
“问、题、不、大。”
刘斯利破涕为笑,看看陈书生,又看看陈书婳。
“问题不大”只是轻飘飘的四个字,但他知道,陈书生在这个过程中一定遭受了极大的精神压力和肉体痛苦。
“书婳你放心,你哥他就是个硬汉。没什么可以打倒他的。”
他和陈书生相视一笑,就如同过去二十多年来的无数个瞬间那样。
两人之间的默契从来都不曾消亡,更不曾削减。
“对了书婳,那你自己感觉怎么样了?”
陈书婳迎上刘斯利关切的目光。
“我还好,就是‘二进宫’,又多了几个伤口,就慢慢等它们好喽。”
不管是肉体上的伤口,还是心灵上的伤口,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愈合。
“我们还想问你呢,别忘了,这可是我和哥哥来探望你哦。”
陈书婳冲刘斯利调皮地挤了挤眼。
刘斯利顿时嗤笑出声,“哈哈,我这实在是有点‘泥菩萨过河’的意味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可是睡了三个月啊,精神得很。”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又从林妮塔、陈书婳、陈书生的脸上一一扫过。
“怎么了?”
林妮塔好奇地探过头来。
刘斯利冷不丁地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挺像一个组合的。”
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冒出一个问号来。
“就是‘老、弱、病、残’组合。”
刘斯利用那并不灵活的手指一一指向林妮塔、陈书婳和陈书生,最后指了指自己。
林妮塔跺了跺脚,佯怒道:
“你这家伙,说谁老呢?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是病号我就不敢揍你!”
说着,她还轻轻拍了一下刘斯利的手臂,以示惩罚。
病房内回荡着年轻男女们清澈又响亮的笑声,比窗外冬日的阳光还要温暖。
一阵嬉闹过后,陈书婳告诉刘斯利关于车祸事件的始末。
“警察跟我们说,之前那场车祸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
陈书婳撇了撇嘴,“是王叔……王管家偷偷在陈可适的车里安装了窃听器,那天他听到了我和哥哥的谈话,所以才会对我们起杀心的。”
她学着哥哥那样,直呼父亲陈可适之名。
那些她小时候拍到的相片里,其中就有王夏志。
那名先前号称自己疲劳驾驶的肇事司机苏伟,最终还是供述了受王夏志指使作案的犯罪事实。
苏伟为了争取减刑,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如实交待事件的前因后果,并将当天从陈书生兄妹俩所开小轿车的行车记录仪上偷偷拔下来的存储卡交了出来。
刘斯利恍然大悟。
原来,那天车祸发生以后,半挂车司机摇摇晃晃走向小轿车,还从副驾驶座朝里探头,是为了拿走存储卡。
“而且,那些第一时间跑过来救我们的所谓‘热心市民’,原来也都是跑龙套的群演而已。
他们已经开车跟了哥哥和我一路了。”
那些人第一时间停车冲向被撞得稀碎的小轿车,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混淆警方视线,配合苏伟将行车记录仪的存储卡搞到手。
苏伟在被送进医院治疗后,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将存储卡偷偷藏在了抽水马桶的水箱里面。
之所以没有直接冲进马桶,也恰恰是苏伟出于对王夏志的不信任。
尽管不清楚为何王夏志会一而再再而三交代自己必须销毁存储卡,他只知道,按照简单的逻辑,这意味着存储卡当中载有不利于王夏志的内容。
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了妻女豁出一切,那么就必须保证自己的牺牲是有明确价值的。
而他能握在手中的,有且仅有这张存储卡。
当他在看守所得知王夏志已身亡的消息,而他妻子也还没有收到任何钱财的时候,他先是惊愕不已,紧接着不知所措,最后崩溃不已。
懊悔和愤怒令他疯狂地举起拳头砸向墙壁。
“池警官,求求你,救救我老婆……”
这是苏伟在向警方坦白罪行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