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会翌日。
李佳文原本打算独自返回清水镇,前往他和严思琦等一众同学曾一起就读的清水小学,再次缅怀故人。
林妮塔得知他的计划后,当即表示也有此意。
陈书生最初对是否要去不置可否。刘斯利看出他的矛盾心情,一番劝慰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最终,一个四人小组成形。
时隔多年,再度回到儿时上学的地方,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了众人心头。
当年深红色的屋顶已变成一片灰白,与墙体的颜色一样了。
四人在空无一人的小学校园内转悠,从窗户朝里张望曾经上过课的教室。
原本棕色的木制台凳已被换成刷为白色的不锈钢桌椅,黑板的位置也增添了多媒体教学用的投影设备。
教室还是那间教室,但一切又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们曾经觉得广阔无比的足球场也变成了狭小的一片草地,一眼便能望到头。
李佳文感慨,并非球场变小了,而是他们都长大了。
“小时候我们八个人经常放学后就来这里玩躲避球。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胖墩,每次都跑不过你们。”
李佳文低头看着绿茵茵的草地,鞋尖轻踢蹿出来高出一截的一丛小草。
夏天的风将他一头微卷的中长发吹乱,不仅没有显得阴柔,还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衬托得更加潇洒。
林妮塔望着足球场的中央出神,眼眶微红地浅笑着。
“思琦每次都会护着你,每次组队都说要和你一组。”
林妮塔曾问过她为何如此袒护李佳文,她也只是笑笑说担心大家会欺负小胖子。
“她从小就善良而不自知。”李佳文露出一个五味杂陈的苦涩表情。
“我以为她这些年来都过得挺好的,没想到她只是报喜不报忧。”
刘斯利眼神微微一动,疑惑地转过头看他。
“你意思是,思琦这些年都有和你联系吗?”
他点点头。
“虽说,她以前和我讲过,不要跟别人提起我们还有联系的事。
但是,现在都这样了这样了……”
“介不介意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当年思琦转学后,不久之后我也跟随我爸妈出国了。
这么多年来,我和思琦算是一直保持着邮件联系。
我有问过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不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或者其他任何即时的社交软件。
所以我只能通过邮件和她联系。”
刘斯利看了面无表情的陈书生一眼,又问道:
“她这八年来,会把发生的事或者喜怒哀乐都和你分享吗?”
李佳文思忖道:“其实我们来往的邮件倒也没有太多,基本上就是一年两三次的频率吧。
比如当年她在读高中的时候考到了好成绩。
大学上了哪一所、哪个专业她有告诉我,以及大学在咖啡店兼职打工的事情,诸如此类的。
后面几年她和我分享的大部分是关于咖啡的,看得出来她还挺喜欢那份兼职的。”
“还有就是,”李佳文也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陈书生,“后来她恋爱了,也和我提过。
不过没有说对方是谁。
直到上次同学聚会和你们视频,我才知道原来是阿生。
说实话,我也吃了一惊。”
陈书生眼神闪烁了一下,仍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前方出神。
“啊,对了!”李佳文忽然提高了音调,眼睛一亮。
“我想起来一件事。
当年我随父母出国前,思琦找到我,跟我说她要搬家了。
然后将一个上锁的小铁盒交给我,让我代为保管。
她说,以后可能会回来取,但是又叮嘱我日后如果有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
我当时很不理解,不过思琦只是让我自己判断就好。
这么多年来,她没再提过这件事,我也就渐渐淡忘了。”
他的眉头皱起,低声咕哝,“现在……她都已经不在了,还算是‘有必要的时候吗’?”
身旁的三人无一不是一脸错愕地看向他。
刘斯利首先反应过来,问道:“那个铁盒呢?现在在哪里?”
李佳文所述的严思琦“搬家后”如此敏感的时间节点,让敏锐的刘斯利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我没有带着一起出国。当年我把它藏在清水镇家里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
刘斯利神色凝重,“这个可能跟她最终做出轻生的选择有关。”
旋即他小心翼翼地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陈书生。
陈书生沉默良久,望着远方的眼神缥缈。
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发出,“走吧。”
于是四人又驱车从清水小学前往李佳文位于清水镇的旧宅。
那是从学校大门出来后,与友谊街方向相反的地方。
李府旧宅因长年无人居住、无人打理,从外面看上去已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一楼的窗户玻璃也被什么硬物砸得七孔八洞。
李佳文皱着眉头,表情阴郁地扫视了一圈。
这次回国,他一下飞机就赶往严思琦的追思会,都还没来得及回旧居看一眼。
没想到八年前温馨体面的家竟已破旧成如斯模样。
他从院子的大门翻了进去,走向其中一棵干瘦的小树。
蹲下身子,抄起边上掉落的树枝对着树下的泥土就是咔咔一顿挖。
不一会儿,挖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他将里面的钥匙掏了出来。
刚将房子大门推开,一阵灰尘和破败的霉味便将他们熏得咳嗽连连。
刘斯利连忙从裤兜掏出一包湿巾,给每人分发了一张,众人将口鼻捂住才敢继续往里面走。
幸好李府旧宅的楼梯是用水泥和砖头砌成的,而非用木头。
否则年深日久的楼梯恐怕早已无法供人踏足。
李佳文旧时的房间在二楼。
他和刘斯利两人合力才将年久失修、被变形门框卡住的房门推开。
一眼望去,偌大的房间只剩落灰的床和桌椅等家具。
他走到床边蹲下,用钥匙在木质地板上轻敲。
直到其中一块发出与其他不同的空洞闷响声。
他把钥匙插到最近的地板缝隙间,三下两下就轻松将一块木地板撬起。
木地板颤动时,带动上方及周围的厚重灰尘纷纷扬起,在房间内生成一场小型的沙尘暴。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他将一堆旧报纸抽出,从最底下拿出了一个粉色的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