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夏天的一个夜晚,友谊街。
严思琦参加完同学聚会,面色极其难看地回到家中。
严素以为严思琦大概只是跟同学闹了别扭,心情不好,因此并未太放在心上。
那天直到深夜仍未见严思琦去洗漱,她才满腹疑虑地进卧室查看。
拧开房门的瞬间,一阵轻微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她打开灯,忧心如焚走上前去,只见严思琦正缩在被窝里。
在这大夏天,没开空调也没开风扇,使房间充斥着闷热的气息,夹杂轻微汗水的味道。
她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拽严思琦身上的被子。
却不成想,被子之下的女孩竟一丝不挂,背对着她,蜷缩的身体像一只刚被煮熟的虾尾。
瘦小身躯弓起,后背上微微突起的腰椎和尾骨清晰可见。
她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翻出遥控器打开空调,将被子重新覆上严思琦的身体。
“思琦、思琦,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伸手去摸严思琦的额头,滑腻腻的全是汗水,手感冰凉。
严思琦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只有被子下的身子微微颤抖。
“如果哪里不舒服就跟姑姑说,姑姑带你去医院。”
她耐心地再次询问,但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过了几分钟,严思琦的哭声响起,从被子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女孩哭够、哭累,期间没再说一句话。
终于,严思琦身子一动,吃力地掀开被子,将身体翻了过来。
原本护在胸前的双手缓缓放下。
严素登时双目圆瞪,惊恐万状地看着胸口上那触目惊心的点点红印。
她嘴巴半张着,里面的舌头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僵直,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怎么回事……”
她心底陡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严思琦捂着小腹往下的位置,边哭边说道:
“姑姑,疼……我好疼。”
这时她才注意到,黄白条纹的床单上落有几处大小不一的红色印记。
与她熟悉的月经流到床单上的样子极其相似。
她仍抱有一丝希望,问道:
“是不是来月经了,肚子痛?”
严思琦虚弱地摇头,“不是,我上个礼拜才刚来完。”
她眼中仅剩的一丝希望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那……”
“是我同学的爸爸……他让我到他的书房,然后关了灯就对我、对我做了很不好的事……
我拼命挣扎,但是、但是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乖乖听话,就会让我们一家人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很害怕,呜呜呜……”
严思琦又开始哭,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惊惧和痛苦。
严素目怔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严思琦还在呜呜地哭泣。
严素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火苗转移到了胸腔之中,汇聚成熊熊燃烧的一团怒火。
“姑姑……”
严思琦冰凉瘦弱的小手拉着她的手唤她,像只可怜兮兮的流浪小狗。
“是、是哪个同学的爸爸?”
她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严思琦满脸绝望地看着她,缓缓说道:
“是陈书生的爸爸。”
如遭五雷轰顶般,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费了很长时间,她才让大脑恢复运转状态。
她火冒三丈,眼睛仿佛快要喷出火来。
她的愤怒达到了极点。
“这个禽兽,禽兽!居然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来!
思琦,你不要害怕,姑姑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她攥紧拳头,呼吸急促。
“姑姑,他说要让我们消失……”
严思琦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等姑姑回来。”
她极力克制几近爆裂的愤怒情绪,俯下身,一脸心痛地抚摸严思琦的发顶,替她把被子重新盖好。
严思琦如释重负,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和信赖的避风港。
原本绝望不已的黯淡神情重新镀上一层微薄的光彩。
严思琦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可是,她终究还是辜负了这份沉重的信任。
几乎是夺门而出,她逃也似的从严思琦那压抑狭小的卧室出去了。
她怒气冲冲地抄起手机,“110”三个数字已经键入。
可是手指停在了拨打的按键上,久久没有按下去。
犹豫良久,她还是把手机塞回兜里,走进厨房,又从厨房走到家门口。
在门口定定站了几秒,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独自前往位于友谊街最前端的陈家别墅,气势汹汹地边按门铃边拍打铜制大门。
直到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微胖女人匆忙前来。
她认得那是陈家的住家保姆,她们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打过几次照面。
“是你,有什么事吗?”
陈家保姆莫玉兰隔着大门警惕地看着横眉怒目的来访者,没有开门。
“陈可适呢?让他出来见我。”
她直呼其名,眼神中满是杀气。
还未等陈家保姆应声,管家王叔带着一个身材魁梧、剃着平头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
年轻男子健壮的上身几乎将黑色T恤衫撑爆,裸露的手臂上满布她看不懂的刺青图案。
管家朝保姆耳语几句,保姆用鄙夷的眼光扫了她一眼,旋即转身离去。
“找我们老板的话,跟我来吧。”
管家面不改色地打开门,甚至还绅士地做了“请”的手势。
她悄悄摸了摸裤袋里藏的水果刀,定了定神,跟着两名男子走进别墅。
两人领着她来到一个房间,退出去时顺手把门带上。
她无暇观赏房间内古典又低调奢华的装潢风格,只见房间里侧的书桌旁坐着一个男人。
她一眼认出那是本镇甚至本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慈善家陈可适。
陈可适镇定自若地坐在位子上,气定神闲地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
老鹰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眉宇间带着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男人的眼神和表情无不透露出高高在上、俯视苍生的傲慢感。
彼时愤怒的情绪还是占据了上风,她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这个衣冠禽兽,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你还是人吗?!”
陈可适双手交握搁在桌面,从容不迫地听她把话说完,不论她骂得多么难听,都无动于衷。
反倒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般滑稽。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闭口不再说话。
只用满是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