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思琦十三岁以前的时光,还称得上是美好的岁月。
虽无父无母,但姑姑对她还算关怀备至。
尽管后来姑姑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扪心自问,待她还算不薄。
除了还是记不住她的生日以外,其他方面几乎无可指摘。
此外,她还拥有几个真心真意的好朋友、好伙伴。
她与林妮塔之所以能够成为朋友,大概也是由于彼此家世都一般,各有各自特殊的缺陷。
她们惺惺相惜,彼此分享从未为外人道的小秘密,携手度过天真的童年时光以及敏感的青春期初期。
林妮塔家境甚至比她更加艰难,常常连一元几角的零花钱都没有。
小学六年,放学后她去买零食时总会拉着林妮塔一起。
有时她会挑选自己喜欢吃的,有时会挑选对方喜欢吃的,然后一起躲在小卖部附近的楼梯角落里分享。
在她九岁生日那年,不知道林妮塔用攒了多久的零花钱,买了一对漂亮的头绳送给她作生日礼物。
一根上面挂着一只苹果饰品,另一根挂的是草莓饰品。
林妮塔将这一对头绳都送给了她。
她欢欣雀跃地接过,像看珍宝似得端详许久。
最后她将挂着红苹果的头绳回赠给林妮塔。
“小妮,这个苹果的给你,平平安安;草莓的给我,霉运散开!”
两人抱在一起咯咯大笑。
她舍不得每天用那根草莓头绳。
只有重要的时刻或出去玩的时候她才会拿出来,绑在头上。
平时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藏在粉色小铁盒中,还煞有介事用小锁头把铁盒锁上。
后来一次和陈书生、刘斯利去海边的废弃厂房玩耍时,草莓头绳丢了。
她惊慌失措,大家张罗着帮她寻找,可惜最终都没有找到。
她为此伤心难过了一段时间。
林妮塔安慰她那只是一根头绳而已,以后还会给她送更多更好看的新头绳。
可她依旧对弄丢草莓头绳这件事耿耿于怀。
儿时的她将林妮塔视为最好的朋友。
当阔别八年,在陈书生家中重逢时,她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和林妮塔相视一笑。
彼此的笑容中保留有小时候的天真烂漫。
然而,她们再也不是小时候的彼此了。
她很清楚当年她的不告而别,以及八年的分离、各自的经历已经让她们曾经的友谊分隔千里。
那是她亲手毁掉的友情。
无论林妮塔会对她心存多大的芥蒂或隔阂,她知道那都是她自找的。
关于陈书生和刘斯利这两个男孩子是从何时闯进她们生活的,她基本没什么印象。
只记得他们的家都在友谊街,距离不太远。
他们常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会遇到。
久而久之,他们就变成了友谊街最铁的四人组合,常常一起出现在附近的街角、公园、海滩上。
友谊街的每一个角落,都曾洒下他们的欢声笑语。
小时候她时常想不明白,为什么像陈书生和刘斯利这样家境优渥的男孩子,会想要接近她和林妮塔这样普通的女孩子。
就像十八岁时候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陈书生会对自己如此执着。
童年时光不紧不慢地流逝,平淡却也没什么烦恼忧愁。
直到十三岁那年,一场同学聚会改变了她的命运。
或者说,摧毁了她的人生。
遭遇了那样可怕的事,就连林妮塔,她都不敢开口告之。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的痛和苦都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
姑姑发现了她的异常。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震惊,再到愤怒,最后竟变成若无其事。
她无法理解这其中变化的曲折,只以为就连姑姑也对此束手无策。
从此以后,那变成了她和姑姑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两人也默契地不再提起。
她无视林妮塔关切又担忧的目光,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之后便跟随姑姑一家搬离了清水镇。
心中满是忐忑不安和惶恐无措的她,甚至不知该如何与伙伴们告别。
挣扎一番后,索性不辞而别。
她以为从此以后,她和他们会再无交集,彻底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唯一算得上有所道别的,是李佳文。
那个后来出国读书的同班同学。
她交给李佳文一个粉色铁盒,让其代为保管,并告之自己要转学的事。
至于为什么会在七个同学之中选择李佳文,她内心也没有明确的答案。
直觉告诉她,憨厚的李佳文是值得信赖,又不会与她有过多纠缠的人。
如她所想,李佳文没有追问太多,只是郑重地收下铁盒,允诺一定会好好保管,直到她来取回。
搬家以后,她长时间处在一片混沌当中。
孤独挣扎着继续活着,逐渐接受已然失去为数不多几位伙伴的事实。
她将所有事都深埋心底,尘封起来不再打开。
噩梦却从未缺席。
总是毫无预兆地在夜里袭击她,让她无法安睡,直到严重到需要依赖医生开的药物方能入眠。
她有时会突然掩面哭泣,周围的人都视她为怪胎,对她评头论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后来转学的初中和高中,都是戒律森严又注重学习成绩的学校。
学生们几乎一门心思扑在学习和考试上。
至多也只会对她评头论足。
没人会太在意她那样的存在,也没人有多余的精力欺凌她,更没人会花心思关心她。
那段在异乡孤独度过的四年时光倒也算得上相安无事。
她漫无目的地把精力倾注在学习上。
不论是获得靠前的名次还是一不小心掉落后方,不论面对的是老师的夸奖还是批评鞭策,她都毫无感觉。
她不觉得欣喜,也不觉得难过。
她只想要用一些事情把她的时间填满,从未想过要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
高考成绩出来后,她甚至没有兴趣去查到底考了多少分。
当姑姑在家里兴奋宣布她考取的优异成绩时,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勾了勾嘴角。
姑姑问她想要报考什么学校,她说不知道;姑父问她是否有感兴趣的专业,她摇头。
这可把两位家长给愁坏了。
不过他们最后也只是撂下一句让她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再做选择便不再干涉。
她选择师大的理由很简单,她的分数线刚好到师大的投档线。
至于专业,她随意勾选几个看上去合眼缘的,并且选择服从调剂。
最后被调剂到了化学专业,她依旧觉得无所谓。
在哪里继续上学,读什么专业,对她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时候她不会想到,她的高考分数,和勾选的“服从调剂”,最终竟让她重遇陈书生。
让她再度与过往的岁月连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