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星追问徐母,“哦?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徐母没有回答,抱着手臂把头扭向一边,重新摆起了架子。
“哎,我说两位警察同志,你们今天来到底是想干嘛?我们啊,可是老实本分的村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坑蒙拐骗的。”
“不不,你们误会了。”池星星连忙摆了摆手。
“是这样的,我们在协助调查一个企业内部贪污的案子,其中有一个环节是关于时刻电子资助学生的事。
企业那边在找多年前助学金被贪污了的几个学生,也想顺便补发一下款项。”
他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一旁的刘斯利嘴角微微抽动一下,担心自己的表情不自然,赶忙低下头去佯装记笔记。
夫妇俩听到“时刻电子”和“助学金”这些字眼的时候,表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听到会补发款项时,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活像是见到活鸡的狐狸一般。
“还有这样的事?那能给补发多少?”
“大概三到四年的学费、住宿费、生活费等,算上后来几年的通货膨胀,差不多就是三四万那样吧。
虽然也不是很多,但是困难家庭的学生总归是需要这笔钱的嘛。”
刘斯利怀疑池星星早已打过草稿,所以才会解释起来根本都不带喘一下气的。
夫妇俩对视了一眼。
徐母试探性地开口道:“这么说,你们是想调查我女儿是不是没拿到助学金?那我告诉你们,都拿到了,那就行了吧?”
“这样啊,”池星星从容不迫,“其实我们怀疑是和你们同一年获得助学金的学生,因为那一年的账目是不清晰的。”
徐母冷冷地说道:“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池星星微微一笑,“当然有关系了。那些助学金只是你们自己觉得都拿到了,但实际上不一定是这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母似乎嗅出了一些有利可图的意味来。
“我意思是,假如查到当年给你们女儿的助学金确有被腰斩过的话,那么你们当然也就有机会获得补偿了。”
“那我们怎么知道那些钱有没有被发齐?”
“很简单,只需看一样东西。”
见徐母似乎上钩了,池星星煞有介事地伸出一根食指来。
“提供你们当时收到助学金的银行打款记录清单,我们和企业负责人会进行复核。”
徐母看向了徐父,似乎在示意他作出回应。
徐父稍稍坐直了身子,一脸不耐道:“这都咸丰年代的事了,怎么还能找得出来。”
他看了池星星一眼,又道:“不管当年发没发齐,我们都不要了,这总不犯法吧?”
看来这对夫妇为了躲避调查,连可能白给的钱都不要了。
那么,没办法了。
池星星从红木沙发上站了起来,垂着眼皮看着地面,背着手缓缓踱步。
无形中营造出了一阵强大的压迫感来。
徐母正要发作,只听见池星星沉吟道:
“请二位仔细回忆当年与时刻电子基金会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论是你们家的还有你们所知道别人家的,不论多小的事都可以。”
徐母一脸莫名其妙,“怎么又问起这个了?不是说了我们不要钱了吗?”
池星星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去看她,表情十分严肃。
她微微一怔,只好咬了咬牙答道:
“还能发生什么事,他们是大善人,资助像我们家这种穷苦家庭的孩子上学,还能有什么?”
池星星将整个身子转了过来,正对着夫妇俩。
“我看你们家条件似乎不错啊,六年前盖的房子,那一年不是才刚得到资助吗?”
夫妇俩脸色蓦地变得铁青,徐母正欲开口,池星星连忙抬手制止。
“你们先不要急,我们不是来追回当年那笔‘钱’的。”
他的重音放在了“钱”这个字上。
他说的不是助学金,而是“钱”。
徐父沉着脸,“你们恐怕不是调查什么贪污案的吧。”
池星星不置可否,“其实我们就是希望可以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协助我们破案。”
他顿了一下,别有深意地继续道:
“如果我们能顺利破案的话,那谁又会在乎你们当初是怎么一夜暴富的呢,你们说对吧?”
夫妇俩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刘斯利看着他们怒火中烧却无处可发的样子有点想笑。
实际上他的嘴边已经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嘲笑。
池星星正言厉色又将问题重复一遍,“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女儿为什么三年都不回家?”
“白眼狼呗还能为什……”
徐母嘟囔着什么,徐父厉声喝止让她不要再说话。
“那是2013年,对吧?”徐父的态度比先前要平和一些,“当时的确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那就请说一下当时你们是怎么申请助学金,到最后又是如何获得资格的。”
徐父陷入沉思,拿起红褐色的烟斗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特殊的烟草气味顿时弥漫全屋,盖过了原本的檀木香气。
“我当时看到报纸上有这么个善事,就填了申请表交过去。没多久就通知我申请成功了,让我女儿去参加一个什么仪式,反正就是去领钱的。”
“他们是如何评定你们女儿具备资格的?”
“这个……不太清楚。交了表格以后,就有人来我们家实地看过,感觉流程很简单。”
池星星眼神微微一动,“当时要求你们所有家庭成员都在场吗?”
徐父缓缓摇头,“那倒不用,只要申请人和至少一位家长在就行。”
“那之后你们二位和基金会还有过其他往来吗?”
“没有。”
徐父几乎脱口而出。
池星星微眯着眼打量徐父,“也就是说,基金会那边不知道你们后来发达了有钱了,否则应该是要做些协商的吧?
比如减少资助学金,或者干脆就不资助了。”
徐父的眼球左右转动着,面色犹豫。他抿了抿褐红色的嘴唇,谨慎地答道:
“我不清楚他们知不知道,反正助学金是给我们发了。”
一旁的徐母见状,忍不住咄咄逼人地插话道:“我们房子都建好这么多年了,还想追回那些钱吗?”
徐父一惊,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妻子却仍不自知,还想开口发牢骚,被他一把拉住。
妻子甩开他的手,尖声叫道:“干什么?!”
池星星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哦?那也就是说,建房子的钱也是他们‘资助’的吗?”
徐母这才惊觉自己又失言了,“啊”地惊叫一声,又连忙捂着嘴,别扭地将目光移开。
徐父低垂着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警察同志,你们到底想问什么?我们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
“最后一个问题。”池星星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们的女儿徐晓玟,在当年获得助学金之后,是否跟基金会还有什么其他往来?或者发生冲突之类的?”
徐父表情僵硬,脸颊微微抽动,仍否认道:“也没有。”
在池星星犀利如鹰的注视下,徐父面如土色默默抽烟,徐母铁青着脸微微侧首。
良久,他站起身来,点头致意,和刘斯利离开了。
车子停在距离徐宅百米开外的空地上,池星星一手撑着车顶边缘,一手叼着烟。
刘斯利朝徐宅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两个人还朝我们张望呢。”
池星星从鼻子发出了一声冷哼,烟雾随之喷薄而出。
“星哥,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们那笔钱是怎么来的?”
刘斯利仍像刚在课堂上听完课的求知欲满满的学生。
“你看他们那副德性,就是习惯性的撒泼耍赖,直接问他们肯定是不会说的。
而且那笔钱是现金存进银行的形式,他们想怎么胡诌都行。
如果我们贸贸然直接问的话大概率会让他们有所警觉,然后不管问什么都会闭口不谈了。”
刘斯利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么一大圈问下来,他们最后还是说漏嘴了,不正是说明那一大笔钱肯定跟基金会有关的。”
“没错。我本来是要找徐晓玟谈谈的,没想到她三年都没回过家了。看来得跑一趟远路去外省了。”
池星星缓缓吐出一圈烟雾,在心里盘算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