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肖恒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上诉。这并不是他嫌麻烦,于是通过庭审时母亲病发一事,让他亲眼见证了法官和书记员他们真善美的一面。试想,就这么善良的人,又怎能会乱判自己的刑罚呢?退一步讲,即便量刑过重,那也只能自认活该,谁叫自己明知故犯呢?很显然,这时的肖恒已然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尽管还谈不上完全弃恶,但至少已表明,在他恶的人性中已渗进了一些善的成份,哪怕外人还不知道。
不过由于肖恒放弃了上诉,不要说一般仓友不理解,就连与他走得最近的彭木贵也不明白。为了这事,彭木贵还多次向肖恒据理力争,还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为由力劝肖恒,可肖恒依旧不为所动,因此这一劝一拒的拉锯战也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到了第十天,也就是法院规定上诉期限的最后一天。木贵更急了,大有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味道。为此,他甚至还为肖恒草拟了一份上诉书,只要肖恒依照葫芦画瓢就可以了,哪知肖恒还是固执地坚持已见,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这天下午,正当彭木贵还在不依不饶地劝说肖恒时,突然管教把他叫到了外面。原来是最高院远程视频开庭。
当肖恒一听到“高院开庭”这几个敏感的字眼时就感觉到大事不妙,同时他也想到了当年应万刁所叙述的开庭过程,看来彭木贵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不到两个小时,彭木贵就开完庭回到了仓里。当肖恒询问他开庭时的一些事情时,他竟然毫不隐瞒,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肖恒。看那口气,就好像在叙述人家的事一样,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死神已提前亲吻了他一下。
木贵的叙述,基本与万刁当初所描述的情形完全一致,这也使得肖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有好几次,他真想把邱木贵和他母亲那点事告诉他,可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这主要是因为他只要一见到即将临死的木贵,心里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刺痛。更不想让一个快要死去的人对他的母亲产生一种什么看法,也或者给他带来一种心灵上的包袱。因此,与其人为地揭穿这个故事,倒不如让这个故事永远成为一个谜。
十天后,肖恒的预感竟变成了现实。
好笑的是,同样是十天,肖恒是在用上诉争取生命自由的期限,而木贵却是在判决下走向生命的尽头。当初木贵还在一味劝肖恒上诉,可这回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却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了。
也是一大清早,仓里犯人还在熟睡的时候,管教就带着几名法警来敲仓门了。
等大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彭木贵已洗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个澡,而且早已换上一身外面的衣服呆在三角仓内了。看得出,他这时并没有恐慌,那淡定的神情就好像要出远门一样。
而放风仓里的疑犯们反倒是先恐慌起来,有些胆小的甚至还闭上了眼睛。但不管怎么说,很多疑犯在直面一个即将处死的死刑犯时,他们的反应是既怜悯又害怕,并且这种复杂的情绪也根本说不清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幸好枪毙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这个死刑犯提前为自己挡了一颗子弹。
直到彭木贵被带走后,肖恒都没敢正视一眼。这一刻,他竟然感到了自己心里非常虚,就好像欠了彭木贵一个人情似的。但至于欠他什么,他又是一头雾水,是真相?还是良知?任他怎么想,最终也没想出一个想要的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