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会和文艺汇演足足搞了两个多小时,直到下午四点半才结束。
按照昨天打针的时间,肖恒一般会在四点钟下楼打针,可由于今天情况特殊,一直等到下午5点针的时候,楼层警官才把他放了下来。
当肖恒满怀期望来到二楼的候诊大厅时,只见走廊已是空无一人。一打听,才知道女子文艺队已早于他几分钟就离开了。
为什么没早点下来呢?仅仅这么短短的几分钟,他就错失了与芊麦再次见面的机会。鬼知道下一次见面又会是在什么时候呢?也许三五年,也许是一辈子。这人啦,说走就走,说聚就聚,让人无可奈何又不得不满怀期盼。唉!这该死的几分钟,你为什么就不能成人之美呢?偏偏在这关节眼上掉链子。要知道,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几分钟,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何等的重要。而且,还是在下午的时候,肖恒就把所有该对芊麦说的话已准备好了,并且还像背台词一样,这些话至少在心里已默默背诵了数十遍,甚至说话时语调的轻重他也谋思好了。哪料,自己所有付出的努力,此刻竟化为乌有,这也让肖恒不免懊恼不已。
当肖恒再次把目光落在走廊那空空的长木椅上时,他禁不住有种惆怅若失的感觉。就在上午的时候,芉麦人还在这里,还和自己说过话,还握过自己的手,可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是的,芊麦走了,也把自己的心带走了。现在,肖恒好想对着空旷旷的走廊大喊,喊出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哪怕芊麦不在,甚至听不到他的任何只言片语。
夜里,躺在被窝里的肖恒还一直在思考着这么一个与芉麦有关的问题。
情感是什么?什么又是情感?这个问题看似真的很难回答,而且一时也无法说得清楚。要知道,情感它没有形状,因此无法描绘;当然了,它也没有范围,所以难以界定。形象一点说,情感就像空气,我们(男/女)仿佛每天都生活在它当中,一刻一秒也离不开它,但当我们用手去试图握住它时,却又突然发现,它实际是一片虚无。
是啊!也就在肖恒以为自己感觉到它存在的时候,它偏偏又若即若离,飘飘渺渺的,撩得他神魂颠倒昼夜难安。
但肖恒也不得不承认,芊麦这份感情是乘虚而入的。它不止是因为在自己刚与前妻离婚之时,还是他正处于人生低谷之际。在这种时候,估计换成谁都亟需一份心灵上的慰藉。这,或许就是情感其独特的内涵吧!
小年一过,转眼就到了除夕。
医院也像其它生产管区一样,早早就把福字对联贴好了,而且还在进门的大铁门上挂起了两个大红灯笼,乍一看上去,还真有一种过年的味道。
然而,过年的喜气却并没有给肖恒带来多少快乐。相反,越是这种大节,他想家就越想得厉害。就比如现在,除了想念外面的年饭之外,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家中的亲人。还比如母亲和儿子是在自己家里过年呢还是去了姐姐家里?前妻雪花有没有回家看一下儿子宫宝?等等,一整天下来,肖恒就是在这种焦虑和牵挂中度过的。
晚上的加菜相比中午更加丰盛了一些,不仅加了牛肉和凤爪,并且还添了一道红烧猪脚,总共算起来,也有六菜一汤。这对于狱内长期吃素的犯人们来说,无疑打了一次大牙祭。也或者说,今晚的年夜饭可以算得上是年头到年尾最富足的一餐了。可是,才扒了几口的肖恒却觉得索然无味,一点食欲也没有。特别是不时从高墙外传来阵阵的鞭炮声和漫天的烟火,更让他有一种思家心切的感觉,直到集体收看完春晚后,那种浓浓稠稠的乡愁在他的心头依然挥之不去。
当寝室熄灯就寝后,可肖恒还是没有一点睡意,两只眼睛空洞洞地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思绪如乌云乱坠、飘忽不定。是啊!他又怎能睡得了呢?按理说,今夜是个万家灯火、亲人团聚的大年夜,按理说,也应该有自己家的一份。可现实是,一家人如同一盘散沙,不要说聚在一起团个圆,就连相见说上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但话又说回来,这又怪得了谁呢?说穿了,家里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其实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唉,这过的是一个什么年啦!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肖恒刚刚用完早餐,四楼楼层的犯人值班员就过来找他,说是医院狱政科的黄干事找。肖恒当刚一听时还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毕竟是警官找,于是他便尾随着值班员来到医院执勤室的门口。
此时,执勤室内正端坐着一名正在办公的警官,看样子,这就是要找自己的黄干事了。从他的年龄上看,估计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从他肩上的一杠三星来看,就说明他的警龄至少在十年以上。大概是爱健身的缘故,因此,他的身体看上去非常结实。而那本来合他尺寸的警服,此时到了他身上反倒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一个很合适的姿势,让人看上去很舒服。
“报告黄干事,服刑人员肖恒到!”在执勤室门外,肖恒举手报告后,便规规矩矩蹲在原地,等候黄干事问话。
“你就是肖恒?”见传唤的犯人已到,黄干事这才停止了办公。
“是,我叫肖恒,来自九监区一分监区的,在这里留观。”肖恒如实地回答道。
“是这么回事,听你病房里的犯人讲,这几天你好像有点反常,莫不是有什么心事?”黄干事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
估计要隐瞒是不可能的了,想了一下,肖恒只好把自己春节不能拨打亲情电话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黄干事。
听完肖恒的诉苦后,黄干事一开始还感觉到很危难,但随后,他指了指他面前的一部专门为犯人设置的亲情电话专机说:“过年了,想家里,这是人之常情。这样吧,你先在这里打一个,到时我会跟你们分管区说的。”
“谢谢黄干事!”肖恒做梦也没想到,原以为黄干事找自己来是要训斥的,哪知到头来,黄干事非但没有批评,反而还破例给自己拨打亲情电话。这一刻,竟让肖恒感动得不知所措。
“号码都还记得吧?”黄干事把座机往肖恒这边移了一下,带着一种关切的口吻说:“今晚是大年夜,趁家里亲人都在,拣些吉利的话说。”
“谢谢,谢谢!”是啊!除了对黄干事能说句谢谢之外,肖恒又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表达呢!
“快打吧,时间也不早了,等会我还要下班。尽量长话短说,最好是讲普通话。”黄干事边说边抬手腕看手表,似乎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既然黄干事都这么说了,肖恒也就不再犹豫,就直接拨起家里那久违的电话号码来。
说实话,这还是自己七年以来第一次拨打家里的电话,肖恒既激动又忐忑,要怎么说呢?就好像整个心眼嗓子都快掉出来了。在连续输错了两次号码后,电话那头才总算传来了“滴滴”的声音。
其实,相比打电话的是,等待接电话也是一种漫长而又极其煎熬的过程。尤其是这吋,肖恒只感到听筒中每“滴”一声,就仿佛有一年之久。尽管握住话筒的手已泌出了细汗,可他还是把话筒抓捏得紧紧的,并且,他还把听筒尽量贴紧到自己的耳朵上,生怕一不留神而错过了从对面传来的声音。
“滴——滴——滴……”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肖恒的心律也像加速的马达一样一点一点的消耗。而且还满脑子在飞快地乱转:这大年夜的,母亲又能去哪里呢?不会是被姐姐接到她家过年去了吧?不可能的,要知道她老人家从没这个习惯。那么,她是不是在客厅里正在吃年夜饭呢?其实肖恒这样想也是不无道理的,要知道家里的座机都放在母亲卧室的床头,如果从母亲的卧室到客厅至少还要经过两个房间,因此母亲没听到那也是极为正常的。
“喂!这大过年的,你是谁呀?”正在肖恒等到心焦的时候,突然从话筒那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从那口浓浓而又熟悉的家乡音来听,肯定是母亲无疑。这一刻,肖恒只觉得自己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瞬间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是我哩,您的恒娃子呀!”肖恒生怕母亲听不懂,而是改为用家乡话回答。毕竟普通话说起来总有种怪兮兮的感觉,还是家乡话比较贴切,也比较暖心。
“是你吗?是我的恒娃子吗?我的儿啊!呜呜呜……”也许是肖恒的电话来得过于突然,也许是太想念自己的儿子了,母亲在说完这句话后便放声大哭起来。
“妈,你不要哭了,我是在监狱里给您打电话呢!年过得热闹吧!”为了安慰母亲,肖恒便赶紧把自己调来监狱服刑的事告诉了她。当然,这期间,电话那头除了母亲不停的涰泣声之外,还不时传来了噼呖吧啦的鞭炮声,看来,家乡的年夜过得非常热闹。
当肖恒一问到妻子的事时,母亲却支支吾吾的,似乎她好像在隐瞒什么似的。见从母亲嘴中套不出什么话来,肖恒也就只好作罢。毕竟他现在已与雪花一拍两散了,自己纵算关心又能怎样呢?说不准她现在正和她现在的老公吃团圆饭呢!想到这些,他顿时只感到有种酸溜溜的东西在喉咙里直打转。
好在这时,电话那头的母亲在大声喊着儿子,估计是在叫宫宝过来接电话。
随后,只听见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看来儿子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快,接电话,是爸爸打来的。”估计这时母亲已把电话交到了儿子的手中。
等了片刻,可对面依然没听到儿子的声音。
白白浪费了数十秒!不过,即便如此,肖恒还是感到无比欣慰,就仿佛自己已看到了儿子。不,准确一点说,是儿子已站到了自己的跟前。
“打完了没有?时间不多了!”正当肖恒独个儿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时候,冷不防黄干事催了一句。
肖恒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只好对着话筒先开了口:“宫宝,我是爸爸!”
“爸——爸!”或许是不想让爸爸生气,那头的儿子总算极不情愿地喊了一句。
而这边的肖恒,尽管也知道儿子这一声“爸爸”叫得很勉强,可是他依然觉得幸福无比。是啊!又有什么能比亲自听到儿子的声音更为开心的呢?更何况今晚还是大年夜!直到挂下电话后,肖恒都还无法不感动。
见肖恒搁下了电话,黄干事这才又开始了他例行的问话:“刚才给谁打电话?”
“我妈,还有我仔!”
“家里没事吧?”
“还好,谢谢黄干事关心!”
“还有没有其它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的?”
“暂时没有,如果真有困难的话,我会向您汇报的。”
“那好吧,你就先回去,至于你在这里打电话的事,到时我会向你们分管区领导说的。不过你得记住,以后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向我们反映。还有,你回去也不要说你病房里的人,他们作为你临时的互监组,互相监督也是一种责任,更是为你好。”
“谢谢黄干事,有困难找警察,我知道了。”
当肖恒回答完毕后,黄干事也松了一口气。然后才用对讲机传呼即将接他班的警官。不过他在讲话的过程中还连连看了看手表,看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再者说,今晚又是大年夜,换着谁都想回家团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