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哇啦！嗥喑！——”（妖语）
蛟龙的阵阵怒吼穿透重重叠叠的角楼，他庞大的身躯经着雨水的冲刷，试图挣扎开束缚在身上的灵力，却重重撞到旁边的竹楼。
顷刻间竹楼绷断，尖锐的竹竿争先恐后砸下，正对下方两道经过的倩影。
“小姐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长兄携族中弟子们闪身而至，一边及时施法截断落下的竹楼，一边凛然催动佩剑，狠狠刺中蛟龙的尾鳍，把他牢牢刻在地上再无法前进半分。
“小姐，你没事吧。”
婢女撑着伞焦急打量自家小姐，生怕她出半点差错，随着伞面扬起，露出一旁她口中的“小姐。”
小姐面容清丽脱俗，不施粉黛却自有一番韵味，正是见音。
而见音的视线掠过婢女，直直落到那被制服的蛟龙身上，眼睁睁看到蛟龙从一只令人畏惧的庞然大物变成一个小小少年，甚至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稚气。
虽然这种事她早已见过不少，但心下仍是难掩震惊。
婢女知晓自家小姐身子弱，这才刚出来一会儿就受到惊吓，这边管控的妖怪不少，一惊一乍地就要带她回去。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乱的很，万一有妖物冲撞了您，可就不好了。”
见音看到那蛟龙化作的少年恶狠狠盯着她，张嘴欲说什么，就见长兄抬脚把他踹倒，恶狠狠教训：“低贱的东西，谁允许你对我妹妹如此无礼。”
说罢，又关切地看向见音：“小妹，你身体弱，就不要总是来这些污秽之地。”
见状，见音止住了声，有些黯然敛下眼眸：“好。”
她经过的地方，四下皆是妖，或是脖子上带着镣铐，或是脚踝上带着，她经过这些妖无一不是恭敬低身行礼，都是些被驯化了的妖。
那蛟龙少年，应当是刚被抓来不久，野性还未完全驯服。
——
几日后，家主来阁楼探望，说起了护卫的事，见音第一时间都想到了那少年，于是也就循着心意说了。
哪料家主听后，却是冷嗤摇头：“那条蛟龙身有残缺，是被家族抛弃的废物，况且他野性难驯，女儿啊我看你还是换一个吧。”
闻言，见音反是笑了起来：“爹爹，我好歹也是家族的血脉，虽然无法捉妖，但这驯化妖的事女儿应该还是有几分能力的。”
“况且这阁楼上闷得很，您就当给我找个乐子，好不好？”
见音的话正正好戳中家主的心，更何况自家女儿一撒娇，家主顿时没了法子。
“好好好，爹答应你就是了，大不了多给他套几个锁灵镯就是。”家主笑呵呵连连答应，不过就是个小妖，还不足为惧。
——
“小家伙，你叫什么？”
蛟龙少年浑身紧绷蹲在墙角，手脚上都被套上了锁灵镯，压根无法动用体内的妖力，说是来当见音的护卫，实则是被当成玩物送了过来。
对于他的警惕，见音满眼都是新奇，她不是没有见过妖，但到她面前的大多都是经过驯化过后的怯懦和温软，倒是极少看到像蛟龙少年这样有攻击力的妖。
一旁的婢女试图阻止见音上前的动作，却见她摇头，见音端起旁边精美的茶点小心蹲到蛟龙少年面前。
“别害怕，我们交个朋友，我叫见音，你呢？”
说着将糕点推到满心戒备的蛟龙少年跟前，还主动捻起一块试吃，表示没有下毒。
看见她吃了，蛟龙少年咽了咽口水，立马忍不住了，抢过盘子拿起里面的糕点就狼吞虎咽。
妖在这里就是最低贱的存在，别说自由，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顾不上，蛟龙少年不小心被他们抓进来，已经受了好几天虐待，浑身上下都是伤，可怜极了。
见音看到后，连忙唤人拿来药箱，想着给他上药，却在触碰时，蛟龙少年又缩成一团，口里低吼着她听不懂的话。
“别怕。”见音眉眼轻轻上扬，清澈明亮的眼眸，宛如山间的泉水，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你会说话吗？”
“说人听的懂得语言。”
“我教你怎么样？你还饿不饿，疼不疼？”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极为耐心，温柔得让蛟龙少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嘴里咕咕哝哝半天吐出句：
“弗泷（fú lóng）”
“嗯？付容？你叫付容？”他嘟囔得含糊不清，见音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按照自己的理解把他的名字误打误撞音译成了付容。
就这样蛟龙少年被定下了名字。
——
“好！”高座之上，见音看到下方比武场上激烈的打斗中付容又一次胜利，激动地鼓起掌来。
族中每半年都会有一场比武，来彼此较量。
往年见音都是在阁楼上度过，可唯独今天不同。
付容身有残缺，当初被人口口声声叫成废物，为此不知在族中受了多少白眼和欺负，见音一直记挂在心上，这半年来时时督促付容的修行。
她忍不住心中喜悦朝身旁的家主分享：“爹爹你瞧，小容如今的妖力已经能单独对抗不少人。”
“这有什么，小妹看二哥给你展示几招厉害的。”
说罢，二哥翻身上了擂台，二话不说一掌拍开和付容对招的妖，那妖猝不及防被震飞数米，狠狠摔到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便没再爬起来过。
骤然间，见音心口一疼，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脸色急剧白了下去，险些稳不住身体，她慌乱抓住椅子，目光从倒地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死了的妖身上转移到擂台上，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哥哥，小容修为尚浅，你莫要下手重了。”
她一席话顿时让擂台上两个男人神色都不对了起来，付容紧抿着唇，眼中是不甘，而二哥却是满眼轻蔑。
“这般卑劣的畜生，也配有名字。”
自顾嘟囔着，二哥拔剑就朝付容攻去，他招式迅猛狠辣，步步紧逼付容的死穴，谁人看不出他的杀心。
付容有心抵挡，奈何修为低，四肢都被剑气划伤。
“够了！”见音神情一惊。
然而二哥战意上头，招招致命，根本不是带着所谓的较量，若非情急之下付容聪明假意滚落擂台，指不定就丧了命。
“真是废物。”
见状，二哥低声咒骂，仍然觉得不够，点名让底下的妖上来，直取性命。
他每杀一只妖，见音心口的反噬就增一分，血滴挥洒的场面极为妖冶震撼，高坐之上却没人叫停，反倒是拍手叫好。
直到此时，见音才明白，这所谓的比试，不过是一场人类单方面的屠戮和狂欢，踩着妖的痛苦来成就他们的快乐。
妖在这里，从来和人不平等。
——
夜里，见阁楼还微弱闪着光，付容不放心敲了敲门，听到里头熟悉的声音后，轻手轻脚开门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见音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书案前，顿时老气横秋教训起来：“夜里凉，见音你怎么还不睡。”
他凑近一瞧，见她在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一堆看不懂的东西。
“这是什么？”
见音闻言张嘴欲回答，不想忽地剧烈咳嗽起来，胸腔内积攒了股郁气，一咳就停不下来，本就单薄的身躯更显得摇摇欲坠。
见状，付容马不停蹄去倒水递给她，勉强顺了口气，看到他担忧的眼神，见音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摇摇头表示：“我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咳得这么厉害，都叫你好好去休息，这么大个人了。”
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但每每看到他那张青涩的脸，见音就忍不住笑：“真是长大了，我们的小容。”
半年的光阴流转，他已经不再那么抵抗，只是见音在瞥见他手上露出的伤时，不由想起今天的事。
“小容，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你想离开吗？”
正被打趣得不好意思的付容听她这话，不解：“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
“回到你的族群，和家人重聚。”
然而这些却压根打动不了付容，他连忙摇头，少年气地表示：“不要，现在没什么不好，我这样的妖，能陪在你身边，我就知足了。”
他并不想离开，所谓的自由对他而言只是孤零零一个人，走到哪里都会遭人嫌弃，只有见音的温柔让他眷恋。
说着他反问起见音：“你呢，你想去外面吗？去做什么？”
对于付容猝不及防的反问，见音一时竟然答不上来，她自幼被困在阁楼，从未离开过家族的领域，所以当听见别人说起外面的事总会无比向往。
可若真是问她，她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
念及自己的身份，她摇头，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奢望，于是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将付容的注意力吸引到桌上的宣纸来。
“瞧，这是我给你制定的修炼之法，定能让你有所突破。”
“修炼？”付容笑笑，见音的身体这么弱，连最基本的运气都不会，更别提修炼，况且他本源残缺，修炼上多有限制。
清楚他内心的想法，见音含笑不语，无人知晓，她本也是天赋异禀，奈何这具身体早早坏了根底，若非如此，她定然也能和哥哥们一争高下。
可她做不到的，付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