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深夜,大概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康也厚忽然从床上一下坐起,
眼睛里满是恐惧,望向墙上关紧的小窗户,窗外星光点点,诡异地对他眨着眼睛。
夏紫婷也被他惊醒,起身后揉着惺忪的睡眼,觑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忙问道:
“怎么了?做噩梦了?”
康也厚抬手按着自己两侧太阳穴,揉了揉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忆道:
“刚才我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梦,我梦见有一个古怪的声音,不断地在我耳边重复着一段话,
好像是说‘圣子耶稣在被十字架钉死的几天后,他的坟墓便空了,
耶稣复活了,但他的裹尸布还以当时的形状留在棺材里面’,
那怪声说着说着,梦里的耶稣就突然变成了我父亲的样子!太恐怖了!”
夏紫婷伏在他的肩膀上,侧着头看向他,开玩笑般地说道:
“也许……也许你的父亲并没有去世呢?”
“啊?!”
康也厚瞪大了双眼,似乎是他自己心里一直以来,潜藏在最深处的一个谜团被人翻找了出来,
暴露在了那群星星的视线之下……
夏紫婷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亲爱的,你不要怪我胡思乱想,这整件事情的发生,都太诡异了……
也许,也许你父亲的死只是一个幌子,也说不定……”
康也厚只觉得自己心里一阵揪痛。
其实很早之前,他便对自己父亲的死有所怀疑了,
当年他也只是听人说自己父亲死了,而父亲的尸体,他却一眼都没有见过。
那时候,年幼的他只是隔着那厚重的棺材,想象着自己那个贫困的画家爸爸将会去往天堂,
然后无忧无虑地画那天上的美丽景象……
他还记得就是在他十二岁生日的那天,父亲曾经送过他一盒画笔,还对他说:
“如果哪一天爸爸不在了,就是去天上画画去了……
你呢,若是想爸爸了,就给爸爸画画,把爸爸的样子画出来,然后爸爸就会去你的梦里找你……”
那个时候的母亲正在搓板一边,用手搓着发白的旧衣服,
她本是一个勤劳朴实的女人,但自从生了儿子以后,由于生活的压力太大,便渐渐变了性格,
开始暴躁,喜怒无常。
她总是后悔跟了父亲,说自己少女时代犯了糊涂,
大学尚未毕业就把自己的幸福,托付给了这个一幅画都卖不出去的穷画家……
母亲听到父亲说的话,心头火起,用力地在搓板上一摔衣服,怒声骂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还去天上画画?!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这穷酸样子,死了也是穷鬼一个!!”
那天过去不久之后,有一天父亲和画友李岂义一起去南市明湖游玩,
康也厚那天得到了老师的表扬,放学后还想等着爸爸回来炫耀一番,
但一直等到天都黑了,却也没见到爸爸的背影,最后只能在失望中睡着了……
大概半夜时分,他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母亲和李伯伯在门口激烈地争吵着,
他以为爸爸回来了,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身着一个小内裤,趿着拖鞋就跑出了卧室,
结果进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具厚重的棺材……
“天杀的康建设,你就这么跳进湖里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要怎么活啊!”
母亲那悲惨的大哭声,丝毫没有勾动起康也厚一滴泪水,
他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棺材,并不敢相信父亲就这么走了,他只想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向爸爸炫耀呢……
更令他意料不及的,则是母亲在父亲下葬不久以后,居然莫名其妙就疯了,不管遇到谁都揪着人大声喊: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无奈之下,身为父亲好友的李岂义伯伯,只好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
之后的日子里,康也厚便成为了李伯伯家里的一员。
好在李岂义那时候已经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了,推出了几个画展,之后还被南市艺术学院聘为了教授。
在康也厚高中毕业之后,因为李岂义的关系,他没费吹灰之力便进入了这所大学,
后来,也是李岂义帮他争取到了出国深造的名额。
一边同夏紫婷诉说着自己的往事,康也厚一边长吁短叹。
夏紫婷只是安安静静伏在他的肩膀旁,在听完他的诉说之后,才开口说道:
“这就难怪了,每次李教授提起你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就有光芒闪出,
原来你也算是他的养子了,他是为你骄傲啊!”
之后,她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纠结着对康也厚继续说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画家之死》那本……
里面的画家米勒,在活着的时候也是画卖不了钱,所以就和朋友一起策划了一场假死,
用‘死亡’来提升他画作的价值。我之所以觉得你的父亲并没有死,就是觉得……
对,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猜测你父亲和李教授的……”
康也厚继续揉了两下太阳穴,皱着眉头陷入了思忖当中,
并没有责怪自己的心上人,毕竟,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沉默许久之后,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夏紫婷的眼睛坚决地说道:
“等会儿天明了,要不我们联系一下白姐吧?!我想让她陪着我们一起去趟我父亲的墓地……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去看过他了……”
夏紫婷乖顺地点了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去看望父亲是假,不然也就没必要通知白洁了……
他心里想的,必然是去看看父亲究竟在没在墓地里……
上午时分,守墓老人拦在了一个偏僻的墓地门口,惊讶地打量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
以及他们身后那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
“你们……要见谁?!”
乍一听到这话,三人都是一愣,还是白洁率先反应过来说道:
“我们过来拜祭一个去世了很多年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