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唐云昭两人跟随一群无知无觉的亡魂向前。在这阴阳渡口中,不论是我还是唐云昭,其实都搞不清到底怎么走。
而且我上一次到过阴阳渡口,我领教过阴阳渡口的厉害,稍微走错,就是不知道被送去了哪里,此地根本不讲逻辑,时空都是混乱的,走错了也回不到原地。
可是我们两不懂,那些亡魂懂,他们虽是无知无觉,却像是被设定好似地,他们会知道该去哪里,该怎么去。
所以我们只需跟着他们就行,其实若只是我,跟不跟着他们也无妨,毕竟他们要去的地方也不是我要去的地方,唐云昭却不同,他要跟着这些人才能知道如何去往真正的阴间。
不过我既然说了送他,那就要送到底,等他真的和其他亡魂一样,踏上归途,我会再去找师父。
离了渡口大船,落地之处本是一处乱石滩。可不比我从天青观下来时,这里的天不是黑蒙蒙的,反而有一丝光亮,就像是被乌云遮盖,但是见不到日月星三光,只能从天色的昏暗中透出一丝光亮。
世人都说“地府”以为阴间在地下,其实天为阳,神亦为阳。故而古人以天清配纯阳,地浊配纯阴,于是说神高居天上,鬼则居于地下幽都阴间,又因凿墓葬人时,地下出水,水为阴,土色黄,于是称其为黄泉。
可实则这是指阴间为阴,是虚指,并非实意。若是真有人将来有一日有飞天钻地之能,可是飞的再高也到不了仙界,钻的再深,也到不了阴间。
这阴阳之间隔着苦海万重,若非命终,就得是凭神力才能到此。
所以即使是阴间,也一样有天,同样得神灵监察。而即使是仙界,也同样有地承托。
这些都是我身旁的唐云昭介绍给我的,就连我师父都没有说过这许多。唐云昭毕竟当了百年的“圣人”,不论他是善是恶,到底他法术通天,又与六天大魔关系深厚,对于天地间这些事,知晓的确实极多。
可虽然知道,但下来却也是第一次,所以真要让他说说在阴阳渡口怎么走,他也不知道。不仅他不知道,他还说:“整个三界中,能知晓阴阳渡口有多少变幻,多少条路的,怕是也极少。”
从乱石滩逐步深入,渐渐的便到了一处密林之中,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林间更是昏暗至极。林木约莫都有十数层楼那么高,静谧无声,只有一对无知无觉的亡魂在往前。最后面则跟着我和唐云昭两人。
看见此情此景,我有了些好奇,问道:“我们脚下有一条路,你说若是不走这条路,钻到山林里,会去哪里?”
“会去到其他地方,但到底会去到哪,每个时候都不同。”唐云昭答道。
“每个时候都不同?”我有些惊讶,但又想起之前来阴阳渡口时,好像确实是找不到任何规律,当时我还是肉身到此,同样觉得每过一处都觉得古怪至极。
“在人间,时间是固定的。都是从古而至今,再由今至将来。可是这阴阳渡口可不同,古人,今人,将来之人下到这里,都可能互相混淆,你所到之地未必就是当下。”唐云昭解释道。
我一听,头都大了,若是真的古今还会混淆,那我怎么找师父?怕是说大海捞针都轻了。得说是从千百大海中捞一根针,这可如何是好?
“听说过烂柯人的故事吗?”唐云昭看出我的忧虑,开口道。
“师父倒是说过,好像是说魏晋时期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人上山砍柴,结果遇到两个人下棋,他便开始看两人下棋。两人还请他喝酒吃枣,看到后来,两人下完棋走了。他下山时,发现斧头都烂了,等回到村里,才知道竟然已经过了百年。”我不解唐云昭为何问这个,便照着师父说的大意又讲了一遍。
讲完,恍然道:“你是说烂柯人也是到了阴阳渡口?可他不是遇到的仙人吗?”
“唉,阴阳间有渡口。人天之间,你怎知没有阻隔?古人都说海外有仙山岛屿,又说名山大川间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这鹄鸣山与青城也是洞天福地,可你看看山上不还是人间模样?你就该知晓,其实还有秘密之处,只是人不能至而已。”唐云昭对我有些无语,好像我不能解他的意思。
我没心情与他斗嘴争个胜负,可是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挺对。别的不说,我在鹄鸣山上,就曾一不小心踏入阴阳渡口。也曾在进入幻境的时候,遇到了一位仙人。
怎么就那么巧,那位仙人有闲心到我的幻境中去?或许就在鹄鸣山上,便既有阴阳渡口,又有不为人知的仙家洞府,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时光的流速都与凡尘不同。
“天哪,若真是如此,这么广大的阴阳渡口,我该如何去找师父?”本来还只是觉得难,现在更是觉得难如登天,毫无希望。
“也别太焦急,其实这阴阳渡口也是有规律的。自然有找人的办法……”唐云昭开口安慰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止住,拉了我一下道:“小心些!”
原来,已经走过密林,走到一处石洞前。石洞的洞口极有特点,鬼斧神工,雕凿成一只大张着口的狮子,狮子面色凶狠,尤其一张大口,吞天蚀日之貌,凶狠异常。
亡魂们,则一个个都往狮子口中走去。从洞外向内看,一点光亮都没有,黑漆漆一片,而我们就是要走入这狮子口中。
说老实话,再勇敢的人到了此处,也不免胆战心惊,生怕狮子忽然闭上大口,就将人直接吞了进去。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明白为何唐云昭突然让我小心?虽是不解,可他毕竟更了解此地,我只得依言做,低伏下头,和他一样,与前面那些鱼贯而入的亡魂一般,都装作无知无识,慢悠悠的模样,一点点走进狮子口中。
入了狮子口中,黑暗中没走一会,便又是一番新的天地。眼前满是灯火辉辉,一片光亮的景象,若是在外面,这必是一处繁华的大城。
但这是阴阳渡口,装点的再繁复华丽,却只有无数无知无识的亡魂游荡,死寂到了极点。
“刚刚的狮子口是检验,是为了看有没有谁还有神智意识。所以我们一说话,就会惊动上面,怕是马上便会有阴差来此。”唐云昭见出来了,对我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