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阴神啊!”老方丈轻声感叹了一句。
在我听来,有些奇怪。老方丈已是修到阴神境界,出阴神也不是什么难事。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果然,当郑载道人与老方丈说出这件事时,本明道人的脸色也是一变。他之前一直在思考阵法之事,倒是不曾参与讨论。现在听了郑载道人的话啊,想说什么,但又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方丈大师是此时不能出阴神吗?”我出言问道。
郑载道人刚要开口,老方丈伸手阻止说:“倒是无妨,守一道友,此事我鹄鸣山做的不妥之处甚多。且得守一小道友你送的一份仙缘,亏欠太多。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会尽力帮忙救回掌教。”
老方丈出言即定,本明道人和郑载道人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另外那位复字辈的道长听了之后,竟也叹了口气,他们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看着师父躺在床上的身子,我也有些犹豫,出于自己的私心,既然老方丈都答应了,我当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老方丈出阴神查探。真要有什么事,我毕竟不知道,也轮不到我的头上,算不得我的责任。
但如果师父真的醒了,知晓了这些事,又会如何看待我?相比起我的“妇人之仁”,师父才是真正的大善,他甘愿为了苍生而牺牲自己,又怎么会愿意老方丈因为救他而伤损自身?
若是我真的什么都没猜到也就罢了,可是我已经心有所想,天道昭昭,我瞒得过吗?
念及于此,我拜谢道:“方丈大师慈悲,我先代师父致谢。但若是有什么伤损,还是请您如实告知,这些理该由我这个弟子承担才是。”
方丈大师面上露出些笑来说:“不劳守一小道友费心啦,我不会因此有什么伤损,我能以阴神周游世间,朝观峨眉,暮见沧海也是不难。只是此等逍遥,非神通之正用,能以此来救人,正是最好。”
说完,老方丈挥了挥手道:“你们暂且退开罢,留我在这里行法,也需个清静。魂神离体之事拖得太久终究不好。”
见到老方丈都如此说,我也不好再讲什么。毕竟我也想救师父,何况其他的人也都没有再反驳什么,对老方丈行了个礼,带着我出了门去。
站在门口,他们都停下脚步。静默无言的等待着。
诡异的沉寂持续了很久,我实在忍不住了,便问已经相熟的本明道人:“道长,您刚刚欲言又止,到底打算说什么?”
走出来的本明道人面色也少了担忧,见我问起,苦笑的摇头道:“既然方丈不愿意你知道,我总不好悖他的意思告诉你。何况方丈师伯说的也有道理,你在冬至洞前留下的那份仙缘,实在是对我们整个鹄鸣山偌大的馈赠,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欠你的。”
之前在冬至洞,我种下那朵从幻境真仙处得来的真花。师父说是给鹄鸣山馈赠一份仙缘,也因此我会从鹄鸣山得到一些回馈。那时还没有多想,却不料是应在这件事上。
可我还是颇为好奇,继续催问道:“本明道长,你便告诉我罢。不然师父就是醒了,到时候要是知道了,非得揍我。不管怎么说,我总要知道我们欠了方丈大师什么人情。”
没有说我欠了什么人情,说的是“我们”代表的就是我和师父,某种意义上也是代表茅山宗,我是代表师父在说话,这样的话才有分量。不然我张守一又算什么东西?
本明道人还是犹豫,犹豫半天不敢回答。
一旁看着的白发道人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当真想知道?”
我连忙头点的跟鼓点似地,表明我的态度。他毕竟是复字辈高道,本明道人和郑载道人不敢说,他却没那么怕。
“那我也不怕告诉你,方丈师兄确实已证到出阴神的境地。但若是之前其实确实无任何影响,但是这几年,方丈师兄正在炼阴化阳,便是要炼尽阴制,唯留纯阳。此乃识认阳神,赶逐阴鬼的时候。”
“若是在此时出阴神,便要将费尽千辛万苦炼的阴质又寻起……”
“师兄他……年事已高,虽修行有成,终还不能长生住世。大限将至,若是此时重以阴神周游冥境,怕是终其一生,再难有机会成就,止步于此矣!”
白发老道长感叹不已,我闻言,大惊失色,终于知道,为何连老方丈这样超然的人,在做出决定时,也有一丝无奈。
“鹄鸣山上,没有其他高道能出阴神了吗?”我怔怔的看着屋内,不知作何言语,下意识的问出了问题。
白发道长摇头说:“除了方丈师兄和故去的复海,我们复字辈中,还有两位也已证到阴神。可就在不久前,一位遭逢圣人会之大劫,已羽化登天。还有一人便是复玄师弟,只是他要守着整个鹄鸣山的阵法,不可轻动,否则会坏了山上的根基。”
他没有再说,但我已经完全知道他的意思,整个鹄鸣山上,还能以阴神离体,寻师父魂神的,只有老方丈。
但这就意味着方丈大师一生的追求,尽为泡影,百年苦修,到头来要亲手送掉。这等事,无论搁在谁身上,谁都难以忍受,可老方丈没有拒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想成就阳神,又谈何容易?除了自身抽铅炼汞,捉坎填离。看的便是天数,想来遇到这事,也是方丈师伯的劫数!”郑载道人终于开口了,他也在看屋门口,眼神极深邃,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如果说这是劫数,这天道竟是要逼得人冷漠吗?只有老方丈看着师父顺应自然而去,才能成就阳神,让我的心里有些不快。
等了很久,关闭着的门忽然开了。老方丈的声音从门中传来:“劫数与否,都是出于贫道的选择。茅山掌教看苍生有难,舍身以救,若是贫道不能倾力以救,这样的阳神,成来又有何用?”
“丘祖教诲‘需三千功满,八百行圆,然后方可身超三界’我差之远矣,故而天道以此试我,是责我重行未尽之事,正该如此!”老方丈倒是满脸笑容,丝毫不见愧悔。
走进门中,我想对老方丈倒身下拜。却发觉身下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让我连跪都跪不下。
老方丈更是直接道:“就别跪啦,你不关心你师父的魂神,去了何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