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通往何处?”
葛岑押着俘虏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再次确认路线。
“到庄,有人,和粮。”
看着葛岑手里的大刀,俘虏们不敢说谎,用着奇怪的口音描述着目的地。
葛岑还是有些怀疑,将大刀架到一人脖颈处。
“敢戏弄老子,要你们好看。”
“不敢,不敢。”
他们身后,是身着筒袖甲,头戴鱼鳞盔的北府兵,标志性的盆领,是东晋中坚军事力量的象征。
打磨光滑的铁甲片在火焰的照射下反射出光芒,在漆黑的夜晚熠熠生辉。
这支由青州、兖州、徐州,三州南渡流民所组成的北府兵,正带着淝水之战后的高昂士气,步伐齐整地前进。
而在他们的目的地,牛家庄,众人正在为如何应对这支精锐部队开始争论。
最先接到斥候报告的是牛尚,在得知有五千人的晋军正朝庄上进发后,命人敲响铜锣,召集全庄。
贾元、顾缨、陆梨、张靳、朱拯、曹硕、曹羽、牛钧带队先后来到空地上,听到牛尚的消息,众人议论纷纷。
刚刚取得一场大胜的贾元,认为应该立刻组织起队伍,自己带队迎战。
朱拯、曹硕和牛钧赞成这个想法。
顾缨、张靳和陆梨则反对,理由是陈郡谢氏率领的北府兵,士气正盛,锐不可当,不可与之相抗。
曹羽看了一眼,不发表意见的牛尚,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去。
“大哥!”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杨行秋和王贤,正急匆匆地赶来。
“此时召集众人,所为何事?”
杨行秋找到牛尚,从他这里了解到现状。
“晋军五千,打着谢字帅旗,正往庄上来。”
杨行秋心知不妙,这么晚还劳师动众地往庄上赶,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下该怎么办呢?
见到杨行秋不发一言,张靳以手扶额,叹道:“大祸临头矣!不如早早归降,可免一死。”
牛尚本想喝止,看见杨行秋衣襟上的一大块发黑的血渍,不禁问道,
“大哥,怎么受伤了?”
杨行秋这才注意到,刚才抬着曹瑛的时候,弄上了血渍,王贤的衣服上也有不少。
知道隐情的曹羽,转过身去,不忍心再看。
曹硕站在人群中,强忍着怒火,咬破了嘴唇,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杨行秋,突然想到了办法。
“诸位,在下已有对敌之策。”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停止了争论,注视着杨行秋。
亲眼见过北府兵,这群东晋超人的战斗力,杨行秋想不出以牛家庄的军事力量,跟他们作战有任何取胜的可能性。
“先大开庄门,隐匿旌旗。甲士携健壮庄户,于东山躲避。
贾元率老弱妇孺,取石灰洒扫街道。再以草席裹身,卧于棚屋、库房之中,传令,如有妄行走动,及出声言语者,斩之!
如晋兵到时,不可擅动,在下自有应对。”
听着杨行秋的计策,众人面面相觑。
牛尚思索了一阵,问道,“大哥……”
杨行秋打断了他,“二弟,三弟,刻不容缓,速速依计行事!”
出于对杨行秋的信任,牛尚命令道:“庄上众人,皆依杨先生之计,不得迟误!”
有了牛尚的命令,众人马上开始行动。
“二弟,三弟,分别于棚屋、仓库中埋伏,见大哥击掌为号!”
牛尚和曹羽也各自准备就位。
杨行秋把王贤带在身边,嘱咐道。
“王贤,见机行事!”
“弟子遵命。”
押着俘虏的葛岑,感觉他们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正想催促他们继续前进。
“到,这里,这里。”
一名俘虏手指着一处木制大门,对葛岑说道。
葛岑远远望了一眼,心想,“像个山寨,辎重竟在此地?还是先回禀将军!”
听到葛岑的汇报,谢玄稍加思索,下令道。
“入寨查探!”
入夜了还不闭门?
葛岑心中生疑,让俘虏们走在前面,自己躲在他们身后,一点一点朝前摸索过去。
脚下的松软触感让葛岑感觉奇怪,举起火把往下照去。
这是,石灰?
在月光的照射下,葛岑看见许多房屋,只是在火把的照射下,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轮廓。
静,太静了,静得不像有人居住。
“冠军将军领兵至此,村司、里司出来回话!”
听到葛岑的叫喊,杨行秋心头一震。
冠军将军,不就是谢玄吗?
能跟汉朝的李广、卫青、霍去病,三国时的关羽、张飞、张辽等,配享武庙,列入古今六十四名将的人物。
杨行秋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叮嘱起身旁的王贤。
“学着点!”
说完抓起地上的石灰,放在面前轻轻吸了口气。
吸入的石灰迅速释放出热量,刺激着他的口腔和鼻腔,引起了剧烈的咳嗽。
王贤学着杨行秋的样子,也咳嗽起来。
“将军,咳咳,在,在!”
杨行秋拉着王贤,踉踉跄跄地走向葛岑。
见到杨行秋出现,一名羯族俘虏突然激动起来。
“他!是他!”
因为口音问题,葛岑听不明白他说些什么,只觉得他上蹿下跳,让人厌烦。
“滚开!”
葛岑用力蹬开他,问道。
“你是何人?”
“草民咳咳,咳咳,咳咳。”
连续的咳嗽让杨行秋说不出话来。
葛岑有些不耐烦,抓起杨行秋,正要逼问。
杨行秋的口中,喷出鲜血,落在他脸上,葛岑这才在火把的照射下,注意到杨行秋胸口上的血迹。
不好!
葛岑急忙将杨行秋丢在地上,跑出门去,阻拦正要进入的晋军。
“停,快停。”
杨行秋见到葛岑离去,心想。
刚才那名俘虏的表现,应该是昨天见过自己的斥候。
“不能让他说出去。”
杨行秋抓起地上的石灰,悄悄靠近那几个人,一把扔在他们脸上。
听着他们的剧烈的咳嗽声,杨行秋才悄悄地回到原位。
“别部司马葛岑,为何阻拦行军?”
骑在马上的谢玄质问起葛岑。
“将军,这村里闹瘟疫,进不得啊!”
瘟疫?这一路上都没出现瘟疫,怎么会?
谢玄正踌躇之际,牵马的小将递上了遮面巾。
“将军,请。”
看到骑马的人影,带队缓缓进入牛家庄。
杨行秋断定,他就是谢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起来回话!”
听见谢玄的命令,杨行秋缓缓抬起头。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
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太傅谢安问谢氏子侄们:“你们又不需要过问政事,为什么我总想培养你们成为优秀的人才呢?”
大家都不说话。谢玄回答说:“这就好比芝兰玉树,总想使它们生长在自家的庭院中啊!”
后世用芝兰玉树来比喻德才兼备的子弟。
王勃作为初唐四杰之首,尚且自谦。
“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
此刻,那存在于字里行间的芝兰玉树,就在一丈外的马背上注视着杨行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