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唐晚吟端着一盆压实的雪块敲门:“姐,孟宇祁,我回来了。”
她离开了一会儿,应该够姐弟俩短暂沟通的了。
果然,孟宇祁来开门,接过盆子,拉着唐晚吟坐在木柴堆上。
“晚晚,这就是我大姐,孟玉英,大姐,这是晚晚,唐晚吟,我爱人。”
孟玉英裹在被子和毛皮里,手里抱着装了热水的水壶,脸色也好些了。
“晚晚,唐晚吟,这名字真好听,晚晚长得也好看,还那么能干。”
没有多少人会顶着风雪去野外救人,单从这点上看,孟大姐就觉得唐晚吟是个好姑娘。
孟玉英的身体稍稍缓过来了一些,唐晚吟拿出雪块跟孟宇祁一起帮孟玉英擦手脚,帮她活血。
这种滋味不好受,孟玉英一直咬牙忍着,只有说话的时候才会松开一会儿。
唐晚吟的眼泪几乎忍不住,她强忍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孟玉英:“姐,再擦一会儿就好了,忍一忍,不然肢体会坏……会有影响的。”
孟玉英听出了她想说什么,挤出一个笑容来:“晚晚真能干,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一直沉默的孟宇祁现在才开口问道:“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玉英此时也已经知道孟宇祁跟唐晚吟的感情,还有对唐晚吟的信任了,因而也不再隐瞒了。
“本来是不想说的,第一次见晚晚,就让她看笑话……”
唐晚吟道:“姐,怎么会呢,我跟孟宇祁结婚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姐你也是我们的家人,也是我的姐姐。”
哪里会有笑话一说。
孟玉英这才说起了她身上发生的事。
原本一直到今年春天四月份的时候,她都好好的在第十四支队的营地里工作。
他们在草原上主要进行的就是放牧,帮助牧民做事,也进行一些科普,病害防治之类的工作。
这里跟牧民的主要矛盾就是以孟玉英为首的几个推崇科学畜牧的知青,要求牧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地方放牧,否则会对草原生态造成不良影响。
但是牧民们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相信草原,认为草原一定会护佑他们。
关键这其中还有一些躲懒的知青,也不愿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地方。
所以其实营地里一直有矛盾。
本来也一直都还好,但是四月底的一天,突然起了沙尘暴。
他们营地旁边几乎已经被牛羊马吃秃了,没有草皮的裸露里面抓不住沙土,因而沙尘暴越发的大。
孟玉英当时跟何云平等几个相熟的知青一起,坚持科学放牧的原则,执意要把牛羊赶到远处去放牧。
结果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沙尘暴。
牛羊被冲散,人也快拉不住了,最后只能放弃牛羊,护住人。
但这个年头,人哪里有牛羊重要。
他们人是回来了,但却成了营地的罪人。
营地里的人,除了几个有见识的老牧民和支队长等人之外,其他人都认为牛羊丢了是孟玉英他们的错。
“要不是你们非要把牛羊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他们在营地里说不定不会出事。”
“都是你们!你们就是罪魁祸首!”
孟玉英他们百口莫辩,营地这边也遭遇了沙尘暴,但确实因为有房屋跟建筑,所受的损失稍微轻一些。
可惜就可惜在当天是孟玉英他们去放牧的。
孟玉英他们想要解释,说这跟长期以来不换地方放牧造成的水土流失有关,却也只被人们当成是狡辩。
所以从那会儿开始,孟玉英何云平他们就几乎成了营地里的罪人。
虽然上头经过情况调研和说明,认定这是天灾,判定孟玉英他们无罪,但是奈何损失还是要他们营地承担一些,至少今年的工分就不达标了。
之后就是忙碌建设新营地的日子了。
而孟玉英他们一行人也成了营地里的边缘人,日常最苦最脏最累的活儿都是他们的。
平时放牧也是让他们去最远的地方,回来的时候马车都被别人给分走了,反而只有他们最远的地方得靠双腿走回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草原上第一场暴雪的时候,孟玉英他们再不敢让牛羊冲散了,所以一直留在了放牧的山谷里,护住牛羊。
孟玉英跟几个知青艰难地把牛羊给安顿好了,结果一数人,才发现何云平不见了。
当时大家的意见都是不要去找了,人家都已经很累了。
但是孟玉英不同意,在她眼里,无论如何人都比牛羊更重要。
连牛羊都要救,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看着他去死呢。
于是孟玉英带上干粮跟木棍,冒着风雪回到先前放牧的地方,找到了何云平。
但是暴风雪越来越大了,孟玉英跟何云平就被困在了那里。
一夜过后,等雪停了,两人才能回来。
但是孟玉英的脚也冻伤了。
跟随着乌兰牧骑的队医过来给做了截肢手术,截掉了孟玉英左脚掌的前端,还有右脚掌的两个脚趾。
孟玉英靠在柴房的墙壁上,微微一笑:“春上的沙尘暴之后,我们就换到这里来了,一直在忙着建设新的营地,通信也没恢复。”
“等到八月份通信恢复了的时候,我给你写了一封信的,只是也没收到消息。”
孟宇祁的喉咙更加哽咽了:“八月份我刚结束调查回到单位……”
孟玉英恍然大悟,才笑了笑:“真是太巧了,春天我这里换了地方,八月你那里换了地方,难怪一直收不到信。”
孟宇祁后悔极了:“姐,是我不好,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孟玉英轻轻地抚摸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淡然笑道:“没关系的,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脚掌被截了一段而已,也不影响什么的。”
说话间,子清子敏带着子礼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敲门:“爸,妈?汤饭做好了。”
唐晚吟开门让他们进来。
只见子清跟子敏费劲地抬着营地里做饭的大汤锅,旁边子礼拎着他沉甸甸的布兜子。
子清解释道:“我怕东西不够吃,把我们带的饼子也蒸了一些。”
这孩子,一贯的细心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