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玉忍不住把文静和葬礼上的身形重合。
在谢韫玉的葬礼上,文静亲口承认,她想杀母。
因为母亲嫌贫爱富,只挑选家境富裕的公子作为结亲对象,不允许她下嫁给奶娘的儿子。
文静当年把谢韫玉的这种行为叫做攀龙附凤,唾弃不已,人如果只会向钱看,简直俗不可耐。在这种时候,唾弃谢韫玉有一句万能的话:商人之女,只顾利益,无情无义。
她恨谢韫玉毁了真爱,那种憎恨的眼神,谢韫玉至今都忘不了,好像穷途末路的困兽,只能奋力一搏。
谢韫玉至今都不能理解,我难道不是为你好吗?我难道不是爱惜你所以不让你作贱自己吗?
何至于你恨我到了要死!
我到底是亲手把你养大的母亲啊!
你还不会走路,我把你抱着养大,你感冒发烧,我彻夜不眠的照料,从那么小养到那么大。
我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连脚下的鞋子都是千层底儿的,我不想看着你走的满脚是泡有什么错?
往事种种,恍若隔日。
娇生惯养长大的清秀少女,被时代无情的磋磨成了面目衰老的妇人,除了眉语间略微的细节,很难把两个人放在一起。
这就是钱的力量,当你有钱时,最大的痛苦可能来自于亲情、爱情、健康。
当你没钱时,最大的问题就是活不下去。
穷是会要命的,穷人的痛苦只有一种,就是没钱。
她生命中的所有痛苦都能用钱来解决,可她就是没有钱。
这些道理,文静已经切身的感受到了。
少女的爱情之路比荆棘路都难走。
谢韫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现在就只剩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你现在和陆青和离,我再给你找个富贵的人家,可好?”
“好!”
文静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她抬起头的时候,虽然眼睛里面有泪,但满脸欣喜若狂。那种感觉就像是天上掉下来了,五吨重的金子砸在了她的身上,就算被砸死了她都高兴。
谢韫玉身子微微前倾,凝视着跪在自己身前祈求怜悯的囚徒,问:“你认不认为我在拿你去攀龙附凤?”
文静觉得这个问题太古怪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母亲为我挑选富裕的人家,那是为我好,我给母亲磕头都来不及呢。”
谢韫玉追问:“你有孩子吧?”
文静身形一凝,她大概迟疑了有三秒,一字一句道:“我有三个孩子,但我可以不要孩子,母亲,就当我没有吧。”
谢韫玉无声笑了。
她当初心疼女儿,更恼怒奶娘怂恿小姐下嫁,死活不同意,把人禁足于府。文静宁可私奔,生米煮成熟饭,用腹中骨肉来逼她捏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当时一狠心,她想把这个孩子打了,文静捂着肚子,哭的声嘶力竭,质问她有慈母之心吗?
时至今日,文静什么都不要了也要逃跑,包括当年双手护着肚子,拼死也要护住的孩子。
所谓的爱情只是建立在谢韫玉提供的温暖巢穴里,文静却想杀了她,对她死在别人手里乐见其成。
“我给你两个选择。”
谢韫玉微微一笑,温柔地看着她。
“第一,我会给你二十两银子,普通人家节衣缩食,吃糠咽菜,也能活个十多年了。这十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你的丈夫考取功名了,他要是考中个举人进士,你就是官太太了,多好的日子呀。要是考不中,能多活十年已经是你的幸运了。”
“第二,我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你会以尊贵的公主身份出嫁,许给西蜀当地的土官,山高水远呀,此生都回不来了。我也不瞒你,西蜀那个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去第二次了。”
如果让文静选第一种,她不甘心,她会数着钱,每天焦虑,因为钱花完了日子也就完了。她没办法去赌陆青够不够争气,至少就目前为止,她看不见希望。
可西蜀那种地方当得起一句穷山恶水,异域番邦,前途未卜,抛夫弃子,她实在是害怕呀。
她哀求道:“母亲,我不求公主那么尊贵的身份,我就想留在大周,找一个平庸的富家子弟度过余生即可。”
谢韫玉面无表情地说:“我给过你的,是你不肯要,所以你没这种机会了。你的不求,其实就是什么都要,面面俱到的要,什么没有你要什么,呵呵,快选吧,看在你叫我一声母亲的份上。”
这个世界的选择,不会有正确答案的。
无论选哪个都会后悔,后悔足以折磨人半生。
文静呆呆坐在那,眼泪蜿蜒而下。